可我眼角餘光接觸到蔣雲韜那張緊皺眉頭又蒼白的臉時,我悟了。


    蔣雲韜有先天性心髒病!


    班主任不敢找他茬,一句訓斥的話說的不對,讓他心急如焚,嗝屁了……


    班主任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作為引起這場騷動的當事人之一,我被殺雞儆猴了。


    禍從天降,我能說什麽呢?


    隻能自認倒黴,放下筆,跟著班主任去辦公室。


    一到辦公室,班主任就坐迴他的座位,轉過椅子,笑得一臉和藹地麵對著我:“我說,吳梅啊,你是不是和蔣雲韜在談戀愛?”


    他居然沒有劈頭蓋臉將我一通訓,這讓我很意外!


    笑起來的班主任,臉上的皺紋都撫平了,沒有一點架子,瞧著很有耐心,似乎打算跟我推心置腹地交流一番。


    這讓我很受觸動,輕聲吐出了我藏在心底許久的一句話:“老師,我不想活下去了。”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因為我看到了老師眼裏的笑!


    是對於“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那種好笑!


    是對少年人的愁苦,輕蔑的笑!


    這句在我心裏反反複複咀嚼過的話,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我怕嚇著她們!


    怕她們承受不了我的生命之重,壓力過大,從而逃離我身邊!


    我本不想對任何人說的。


    剛剛卻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說的那一秒,我還在想,若是我向老師尋求幫助成功了,就告訴老師楊華華也需要心理輔導。


    可他的那個笑,讓我瞬間明白,他無法與我們感同身受!


    他幫不了我們!


    果然,下一秒,我就聽到他說:“想那麽多,你的試卷都做完了嗎?”


    “哈哈……”我又學著薑心悅的樣子,大笑了起來,“老師,我逗你玩的,剛剛太緊張了,怕你責備我早戀!隨口胡扯的!”


    我說謊了。


    老師反而卻相信了。


    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可不能早戀,你的成績有很大的希望考上985大學的,可不能被早戀耽誤了!”


    “好!”


    我連連點頭,乖巧的很。


    “馬上就文理分班了,到時候自然分手,都不需要勞煩您棒打鴛鴦哈……”


    老師笑著向我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別皮了,快點迴去做試卷。”


    我微笑著迴到教室的時候,蔣雲韜已經迴了自己的座位,他的禮物,那隻毛絨玩具熊放在我的課桌上,正被林弦用兩根手指頭扯著小手手玩。


    自從我真填了選讀文科表後,許萌就又和我冷戰了。


    平時不能和她眼神對上,否則一定吃她冷嗦嗦的冰刀子。


    見我過來,林弦笑得比太陽還燦爛。


    “好巧哦!明天我生日,就和你隔了一天,而且今年閏五月哦,我們可以過兩個生日呢。”


    我也笑得歡快極了:“弟弟,叫聲姐來聽聽……”


    林弦的笑容僵住了。


    下一秒,肉眼可見地臉黑了,猛得站了起來,在我頭頂來迴比劃:“你個小矮子,再長五百年都不夠格當我姐姐。”


    這貨一米八四了,還在生長,我一米五八,矮了他二十六厘米,都沒到他肩膀處。


    我繼續笑眯眯:“誰說姐姐一定要比弟弟高?這世界上,姐姐比弟弟矮的多的去了,但小一天嘛,就隻能是弟弟……”


    “哼!”林弦真生氣了,轉過身去,咬牙切齒地放著狠話,“再理你,我就是頭豬!”


    我這是踩雷了?


    男生,似乎都不喜歡當別人的弟弟,特別是當女生的弟弟呢……


    四十五分鍾後。


    林弦迴轉過身來,很自然地把手裏的數學試卷往我桌麵上一擺,用筆點點題:“金金,這道題我怎麽都做不對?明明就是一步一步地求解的啊……”


    我老老實實地給他分解步驟,絲毫不敢提有關“豬”的話題。


    明明是他放的狠話!


    第二天,看著眼前收禮物收到手軟的林弦,我默默把一個五塊錢的日記本收迴桌子裏。


    咱窮還小氣,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


    09年,農曆閏五月十六,星期三,晴天


    文理分班後的前一天,蔣雲韜來找過我,說他先休學了一年,去天津親戚家的雜誌社打雜。


    還開玩笑說,若是他寫的小說,有幸發表在雜誌上,他一定要寄一本給我,讓我好好地崇拜他一番。


    我笑著迴他:好,祝你夢想成真!


    文科班在文綜樓,理科班在理綜樓,高三時,又全部丟到高三樓。


    新的文科班,我遇見了三個半生不熟的人。


    肖雪冰、溫小露與李康帥。


    為什麽說是半生不熟呢?因為我早已不記得他們的模樣,是他們先認出我來的。


    肖雪冰從身後抓住我的手,笑逐顏開地喚我:“吳梅!我兌現了當初的諾言了!”


    我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留著齊劉海,紮著低馬尾,一臉青春痘,卻笑得自信張揚的女生是誰……


    但我不能表現出來,那樣太不禮貌了!


    微笑著讚揚她:“是哦,真棒!”


    對於我沒喊出她的名字,她反而釋然的多,依舊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呀,肖雪冰!以前總是沉默寡言地跟在玉瓶兒身邊。”


    我想起她來了。


    當初,她去了免學費的慈暉中學,我來了市一中,我們曾約定“高中時在市一中見”。


    可心裏多少有點覺得這個約定隻是說說而已。


    其他學校考入市一中是極其困難的,哪怕是尖子班,前五名也未必能考入市一中。


    四年未見,她變了好多!


    我以前就很欣賞她吃苦耐勞的品質!


    她是個在大冬天洗全家人的衣服洗到手指頭根根腫成胡蘿卜,也依舊樂嗬嗬的姑娘。


    那時候,我欣賞她歸欣賞她,卻也覺得她傻乎乎的。


    現在嘛,更耀眼了。


    她成長的比我好!長成了一棵能扛得住風吹雨打的小白楊!


    不像我,中看不中用,內裏全腐爛了。


    溫小露呢……


    這個曾因普通話不太標準而盡量不開口說話的鄉下窮姑娘,也長成了笑口常開,與周圍的同學能迅速打成一片的大禦姐。


    那種從內而外散發的從容淡定,可不是我這種裝文靜的人能夠擁有的。


    真好呀!


    真讓人羨慕呢!


    而李康帥這個李闖的專用跑腿小弟,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脫口而出一句:“臥槽!大嫂!”


    見我臉黑,立馬訕笑著連連擺手。


    “對不起!對不起!拍闖哥馬屁拍習慣了,一時沒改過口來,見諒啊,大嫂!”


    “……”懶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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