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父親與趙叔叔醉在沙發上,睡得很死,黃燕出門打麻將去了。


    我一個人吃完米飯配榨菜,就坐在房間裏發呆,煩了,就去陽台上放放風,看一看別人家曬得衣服褲衩子。


    沒辦法。


    握手樓。


    除了這些,別的啥也看不到。


    趙叔叔睡眼朦朧地走向廁所,迴來後,搖搖晃晃地盯著我看了半分鍾。


    “妹崽,沒什麽可玩的,很無聊嗎?叔有一個舊手機,還沒壞,裏麵有很多小遊戲,叔給你拿去,打發打發時間。”


    不一會兒,我喜得人生中第一部手機。


    “謝謝叔叔!你人真好!”


    拿著手機,我向趙叔叔深深地鞠一躬,嚇了趙叔叔一大跳,連連擺手。


    “用不著這麽客氣!反正也是個不要了的舊手機。”


    看著趙叔叔跌跌撞撞地迴了房,我坐到單人沙發上,愛不釋手地玩起了貪吃蛇。


    沉浸於遊戲。


    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仿佛轉眼之間,已經是傍晚時分。


    黃燕提著菜迴來了,父親與趙叔叔也徹底酒醒,洗完澡又看起了球賽。


    “你哪來的手機?用我們給的錢買的?”一進門,黃燕便大嗓門地質問起來。


    “……”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想搭理她。


    可現實逼人低頭,我現在不理她是爽了,轉頭她可以拖著父親十天半個月不給我生活費。


    反正枕邊風一向好使。


    “趙叔叔給的,說是無用的舊手機,給我打發一下時間。”


    趙叔叔立馬附和:“嫂子,小姑娘出門在外還是需要一個手機的,遇到事情,哪怕隻是個緊急報警,也是能救命的。”


    “人家小趙與你非親非故,與你客氣一下,你就當了真!臉皮咋這麽厚呢?真是個不知羞恥的賤貨!”


    我瞥了她一眼,很想冷笑的!


    不知羞恥地搶人家老公的小三,居然教起我要臉來了?


    真想看看明天的太陽,會不會打西邊出來?


    我是臉皮厚,自從他們斷了我生活費,逼得我隻能去同學家蹭吃蹭喝起,我的臉皮就修煉得比城牆還厚了!


    接受他人的好意一次是接受!


    接受他人的好意兩次也是接受!


    何況我接受了無數次,都已經接受他人的好意習慣成自然了。


    沒錯!就是這般厚顏無恥!


    咋滴啦?


    “你翻什麽白眼!懂不懂禮貌!你知不知道,你接受了小趙的好意,就是讓我們欠下人家一份人情!”


    黃燕將手裏的菜往地上一扔,就挪動她那肥胖的身體來拉我。


    趙叔叔在一旁尷尬地笑著打哈哈:“哈哈,大嫂,嚴重了哈,就一個沒用的手機,不給侄女,也是要丟掉的,上升不到人情情麵上……”


    我被她拉得站了起來,又被她狠狠地推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這該死的蠻力女!


    潑婦!


    “你要手機幹什麽?養手機不要錢啊!我們每個月辛辛苦苦地賺錢,就是給你這麽花的嗎?就是給你去聊騷的嗎?”


    站穩之後,我趕緊躲到趙叔叔身後,探出腦袋,表明立場。


    “我不要你們額外出話費,六塊錢月租,我會從生活費裏省下來的!”


    我很想要這個手機。


    當年沒有和薑心悅好好告別,一直讓我耿耿於懷。


    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若是當時我有手機,同薑心悅打個電話,問問她在哪兒,然後好好陪陪她。


    陪她走一段最難熬的時光。


    我的心,是不是就不會這般難受了?


    我們之間的友誼,掐斷的太倉促了。


    “嗬嗬!”黃燕冷笑兩聲,“你的生活費全都是我們給你的,好意思說什麽省不省的,就算是你省下來的錢,那也是我們給的錢!”


    “……”麵對這種胡攪蠻纏,我不打算和她再說什麽了。


    我已經想好了,今晚就用手機qq聯係吳芙,過兩天就去她那裏找暑假工。


    她當年可是比我還小,就跟著她媽兼職賺零花錢了。


    “好了,燕子,去做飯吧,我肚子餓了。”


    父親終於不再裝聾作啞,和了稀泥,阻止了口水戰升級。


    第二天,父親與趙叔叔去出車,黃燕跟了去。


    吳芙的qq一直沒迴複我。


    我隻知道她是在中山,卻不知道具體位置。


    隻能在家等待。


    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握手樓裏瞧不見美麗的夕陽,卻瞧見了胖胖的黃燕背著父親一步步地走進小巷子裏。


    父親租的房子是在三樓,沒有電梯。


    我打開了門。


    站在門口,看著這個令我打心眼裏討厭的女人,顫顫巍巍地背著父親爬樓梯。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父親的頭上纏著白色繃帶,人也昏睡著。


    我很有眼力見地打開臥室裏的風扇,調了搖頭。


    黃燕宛如一隻肥胖的鴨子,一搖一擺地馱著父親穿過客廳,接著小心翼翼地放到臥室裏的席夢思床上。


    溫柔地給他調整一下枕頭,好讓他睡得舒服一點。


    我早就明白了人的“好與壞”,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是不一樣的。


    就像林崢嶸於我來說,是嘴臭的討厭鬼,於宋晴晴來說,卻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而薑心悅於陶醉來說,是玩弄感情的渣女,於古伊月來說,是兇殘的霸淩者,可於我來說,卻是對我最好的朋友。


    而現在呢,黃燕於我來說,是破壞家庭的可恥小三,但於父親來說,她是陪他走過無數風風雨雨的好女人。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般複雜。


    剪不斷,理還亂!


    我與黃燕先後走出房間,一關上房間門,她就滿臉怒容地發爛了:“你這個掃把星!沒事來打什麽暑假工!不把你爸克死,你不甘心是吧!”


    “……”


    父親不知因何受傷了,的確是件很悲傷的事情,可關我什麽事?


    這屎盆子也能蓋到我的頭上?


    “要不是為了多賺點錢養你們,阿冬作為車隊長,怎麽會去接那麽偏僻的單子!若不為了這五百塊補助費!他怎麽可能被那些刁民打成重傷!”


    “……”


    我無法反駁,他確實是賺錢供養我的財神爺!


    不是我的全責,但的確與我有關。


    “就不說你上小學之前的撫養費!單單說說你在市裏上初中這三年,每一筆錢,我都給你記著,總共兩萬四千塊錢,威仔和奶奶這三年也花了一萬二。”


    這的確是筆不少的錢。


    這時候的工廠普工,月薪大部分都在1200到1800元左右,還是因金融風暴救市導致通貨膨脹而漲薪。


    我剛上初中那年,普工薪水更低,而一般的農民家庭收入更加少。


    我出生的地方與我念書的地方。


    是雲泥之別。


    我一蹦蹦得太高了,既見過農村底層的掙紮求生,又見識了城市上層的紙醉金迷。


    生生割裂著我……


    羨慕、妒忌、渴望……


    孕育著不安與焦慮,前路茫茫,隻身漂泊,像是無根的浮萍,不知何處是歸處。


    無人教導我,無人引領我,純靠我跌跌撞撞地胡亂自適應。


    偶爾還與墮落之神打個照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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