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辦理很簡單,就是在派出所填填資料,拍個照就搞定了。


    最初我還以為要手續費,特意在身上揣了一百塊錢,結果被告知是免費的。


    “十五天後,你來拿身份證就可以了。”


    “好的,謝謝阿姨。”


    迴去的路上,我的心情也是異常輕快的。


    夏日傍晚,天際晚霞絢麗,一片片、一簇簇,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落日餘暉將天空染成了煙紅色。


    綺麗的夕陽,趕走了我這一天的疲憊。


    未來可期!是一種非常美妙的滋味!它能讓我滿心歡喜地一往直前!


    我感覺自己已經無敵了!


    沒有什麽能夠打倒我了!


    夕陽如火,夕陽下的寬闊空地上也燃燒著熊熊烈火,一股子烤糊了的烤肉味撲麵而來。


    烈火的四周,站了四個滿臉皺紋的老和尚,他們一邊轉圈,一邊念著我聽不懂的經文。


    不遠處,瞧著又蒼老了許多的大舅舅,滿頭白發,黑沉著臉,皺著深深的川字紋,眼神幽暗地望著熊熊燃燒著的火焰。


    五十多歲的大舅媽,臉上一點膠原蛋白的跡象都沒有了,幹巴巴的,哭起來時,額頭上還有幾道明顯的抬頭紋。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能去河裏遊泳!為什麽就是不聽呢?為什麽就是要叛逆呢?為什麽就是要同我們大人對著幹呢?”


    大舅媽哭得站都站不穩,被同樣一臉傷心的五美與光宗攙扶著,才沒躺到地上去。


    “這下好了吧?把自己淹死了吧?昔年啊!我的昔年啊!我的大外甥啊!”


    我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空氣似乎也變得沉悶了起來。


    林昔年!這個才十三歲的少年郎,就這麽沒了?正在我麵前火化了?


    “你為什麽要作死呢?你為什麽要叛逆呢?你死了倒好,一了百了,留下我和你媽,該怎麽活呀?”


    猶記得五六年級那兩年,每次我在大舅舅家洗完澡,拿著幹毛巾擦頭發的時候,這小鬼頭總是不合時宜地拿著作業本,圍著我轉圈。


    “小姨,小姨,這道題是不是這麽做的,你幫我看看嘛……”


    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壓根就不是真心找我問問題,就是想逗弄別人口中“書呆子”的我。


    大舅舅家的後院,被大舅媽打掃得幹幹淨淨,還種了漂亮的石榴樹,火紅的石榴花,充滿了朝氣蓬勃的生命力!


    活潑亂跳的林昔年,動作幅度很大,總是很誇張,生怕旁人瞧不見似的。


    有些惹人煩。


    我不怎麽喜歡他,他總是與大人對著幹,仿佛那樣很酷,說話聲音也特別大,與吳超一樣,都是高音喇叭。


    所以,他和吳超臭味相投,兩人總是在一起鬼混。


    調皮搗蛋,偷雞摸狗。


    雖然他不是乖孩子,但我從沒想過他會死,也從沒想過吳超、玉瓶兒會死。


    關於生死,泰戈爾有句名言“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


    可他們呢?


    無聲無息,戛然而止?


    我這時的心理,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就怪怪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多年後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叫做惋惜,叫做淒涼,叫做悲哀。


    我們這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夠用棺材裝著下葬的,大部分都是火化之後,用醃鹹菜的大壇子裝上骨頭和灰燼。


    和尚們念完經,就會用黃泥把壇子封起來,再埋到一棵大樹下麵,供親屬悼念。


    目睹完林昔年的下葬,我深刻地品味出了:叛逆是有代價的!


    或許還是付出生命的承重代價!


    而我正在反叛父親的控製,這會讓我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我不知道!


    但我依舊還是會去做!


    迴到家中,我繼續沒日沒夜地寫著小說,不敢停下來,怕憋著的這一口氣泄出來後,就再也沒有勇氣往前一步。


    隻要眼睛睜開,我就在構思情節……


    不,哪怕睡著了,我也在夢裏想情節,就別提洗澡吃飯了,那妥妥地要爭分奪秒地把這時間利用起來。


    六十支筆芯都寫完了,右手寫到肌腱炎都犯了,眼睛這半個月來,一直充血紅腫著。


    威仔不止一次悄摸摸地同奶奶吐槽:“奶奶,我姐這拚命寫作業的架勢,看著都讓我害怕,好像活不過明天似的……”


    我又說了慌,誆騙奶奶說我要提前迴學校。


    將所有的暑假作業,一本一本的裝入行李箱裏,成語詞典、小學生作文範本等,通通都帶上。


    我隻是去當簽約作者,賺錢養家,並不是討厭讀書而不讀書了。


    所以,我得把這些書籍都帶上,在那邊安頓下來之後,晚上讀夜校,參加成人高考。


    父親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我與威仔放暑假在家,隻是添兩雙筷子而已,我們可以喝西北風活著,就沒有給過一分錢生活費。


    我們三人,全靠奶奶每月一百五的生活費活著,這更加堅定了我“自己賺錢自己花,自己賺錢養全家”的信念!


    走之前,我隻留下一張百元鈔票,和六塊錢車費,剩下的六十來塊錢,全掏給了奶奶。


    拖著四十斤的行李箱,走在黃泥馬路上,我揮著手,向奶奶和威仔告別:“奶奶,威仔,祝我好運吧!”


    等我賺了大錢,一定會迴來接你們一起去享福的!


    意氣風發的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去派出所拿了身份證,然後坐車去了火車站。


    第一次來火車站,不知道廣場與售票大廳之間,有一段長長的階梯。


    拎著四十斤的行李箱上台階,可苦逼了瘦瘦小小的我。


    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後悔,不該帶這麽多書出門的。


    滿頭大汗地來到售票廳。


    寬敞明亮的售票廳裏沒什麽人,都不用排隊。


    走到售票窗口,很有禮貌地把錢遞過去:“阿姨,我買去長沙的火車票。”


    售票阿姨沒拿錢:“小姑娘,身份證給我。”


    “哦……給。”我快速掏出身份證,遞了過去,原來買火車票需要身份證啊。


    火車票比我想象中的便宜,才23塊錢。


    買完票,拖著行李箱又爬了長長的台階到了廣場上,再去爬長長的台階趕往候車室。


    氣喘籲籲的我,感覺要跪!


    我特麽的是腦抽嗎?為什麽要帶四十斤書出遠門啊?等在那邊安頓下來了,有錢,什麽樣的書,買不到?


    可讓我將行李箱丟掉,又是萬分舍不得!


    刻到骨子裏的勤儉節約,深深地束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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