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農曆十一月二十二,星期六,大雪。


    秋盡歸鴻遠,冬來風雪至。


    一覺醒來,世界皆白。


    白,耀眼的白,純粹的白,讓人心動的白。


    村裏的磚瓦房屋頂,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田野中一片寂靜,雪後獨有的寂靜。處處銀裝素裹,玉樹瓊花,分不清哪兒是路,哪兒是田。


    “啪嗒”一聲響,我的腦後被人狠狠地砸了一個大雪球。


    不用迴頭看,我都知道是肖贏這王八羔子。


    自從沒了吳芙與端午表哥的庇護,這人欺負起我來,越發的肆無忌憚。


    一個四年級的,成天往我三年級跑。


    不是搶我筆,就是搶我作業本,要麽就是往我文具盒裏放隻斷了尾巴的小壁虎……


    總之,逮著機會就讓我叫他哥哥。


    但玩來玩去就這幾樣。


    沒啥新鮮感。


    叫哥哥?我連白眼都懶得賞賜他一個!


    可這人臉皮賊厚,獨角戲也唱得很歡快,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小狐狸,我們一起來打雪仗吧。”肖贏的聲音很興奮,聽上去開心極了。


    我好好的靜賞雪景時間被他打擾了,鬼才有心情和他打雪仗,並且,我運動天賦極差,和他打雪仗那就是作死。


    他作,我死。


    但他剛剛那句話,並非詢問,而是通知,在我轉過身準備往迴走的瞬間,飛來兩個大雪球,正好砸在我臉上。


    又冰又痛。


    我這邊火氣正噌噌地往上冒,肖贏這個敢摸老虎屁股的,又接二連三往我身上丟了三四個大雪球。


    “看招!看招!來一起玩打雪仗吧,別浪費了這難得一見的大雪啊。”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何況我壓根就不是泥人,老娘脾氣火爆的很。


    一個加速度,飛快地衝到肖贏麵前,在他愣神不解之際,雙手用盡全力,往前一推。


    摔死他!


    看著身體傾斜,就要摔倒在地,滾下小山坡的肖贏,我惡劣地笑了起來。


    讓他丫的老欺負我!


    可我忘了肖贏不是人,也盡不幹人事,他死也會拉我當墊背的。


    我的腳被他的手一勾一撇,筆直地側摔在他的身側,隨著他往下滾的慣性,一同滾下小山坡,最後滾到他身上,才停了下來。


    滾得我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這招要不得,殺敵八百,自損一千,軍師就不適合親自上戰場殺敵的。


    肖贏順勢摟抱著穿成胖球的我,嬉皮笑臉的問道:“小狐狸,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問小屁孩肖贏為啥會有這種讓人驚掉下巴的想法?


    答:我們這邊的社會風氣如此。


    不然就不會有全體大人組織的舞龍燈會了。


    今年的舞龍燈會,我是不會去參加的,吃又吃不飽,一天還要走上三十幾裏路,腿都要走斷。


    肖贏繼續笑嘻嘻:“哎,你不出聲,我就當你默認了,等你長大,就做我媳婦兒!”


    “……”這人還真會順杆子往上爬,爬得我都想捶死他了。


    可他卻像是絲毫感受不到我的血壓正在飆升,火山即將噴發,和尚念經似的,沒完沒了地叫個不停:“媳婦兒!媳婦兒……你應我一聲嘛,媳婦兒……”


    \\\"滾!”


    當這個帶著滿腔怒火的字,從我喉嚨裏噴射出來的時候,我與肖贏,都傻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中。


    肖贏眼中不可思議的色彩,越發濃厚了起來。


    “小狐狸……”他輕聲唿喚著,像是怕聲音說大了,嚇著我,“你剛剛是不是說話了。”


    “……”我也不確定,貌似說了?


    片刻後。


    肖贏一驚一乍:“好的!聽媳婦的話!這就滾!”


    我才剛剛疑惑他這話什麽意思,這人就像是被哈士奇附了身,抱著我,瘋狂地在厚厚的雪地上,翻滾了起來。


    滾得我又開始眼冒金星了起來……


    王八蛋!這人是真聽不懂人話嗎?讓他滾!不是讓他扯著我一起滾犢子!


    也不知道滾了多少圈,終於停下來了,我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個字:“爬!”


    “哈?”肖贏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疑惑,“不需要滾了嗎?要爬了嗎?可是抱著你不好爬啊!”


    我的雙手用盡全力地抵在他的胸口上,憤怒咆哮了起來:“放開我,給我爬,爬出我的視線範圍,永遠都不要讓我在再看到你!”


    人間仿佛成了混沌世界,大雪無聲,天地不分,四周出奇地寂靜。


    隻餘我因一口氣說太多話而粗重的唿吸聲。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劃過我的鼻翼,落在肖贏的臉頰上,融化成水,很容易讓人錯以為是淚珠。


    “小狐狸,你真得開口說話了!”肖贏尖銳高亢的聲音,突然像警報聲般的響起,刺得我耳膜疼。


    “真的開口說話了!”


    他似乎沉浸在一種無法自拔的喜悅當中,一種像是辦成了天大的事,成就感爆滿。


    一個鯉魚翻滾,小小北極熊站起了身,抱著胖胖的小企鵝,欣喜若狂地轉圈圈。


    “辛辛苦苦地討你嫌棄了快一年,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逼得你開口說話了!若不是你堂姐和表哥把你保護得太好,他倆當了你的嘴,其實你應該早就能夠開口說話了……”


    現已經三十而立的我,迴過頭來想想。


    不可否認,當初我遲遲不開金口,的確有她們倆的一點兒原因。


    隻要眨巴眨巴眼睛,就能同他倆無障礙交流,我便懶得多說一個字。


    真正被寵愛的人,大多懶到極致。


    若是她們倆沒有離開,繼續當我的嘴替,我大概不會被逼急了,開口罵肖贏。


    她們會在這之前就揍得肖贏滿地找牙。


    但我最終開口說話,絕對不僅僅是被肖贏天天逼迫。


    有可能是漫長的時間讓我曾受到的那些創傷被遺忘了,也有可能是黎老師的音樂安撫起了作用,亦有可能是我又長大了一歲,大腦和心智都發育的更完善。


    很多令人痛不欲生的問題,可能當時無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便變得不再是問題了。


    所以,當我們被問題逼得走投無路、生不如死的時候,不妨放平心態,把它掛起來,晾一晾。


    晾幹了,或許就不成問題了。


    就像一兩歲的時候,學會走路,是個天大的難題,就沒有人不會摔跟頭……可三歲的我們,卻能健步如飛,嘻嘻哈哈地滿世界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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