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鼠崽子!”吳超興奮地跳到我麵前,兩隻手指頭,捏著一隻小老鼠送到我眼前。


    這是一隻剛剛出生沒幾天的小老鼠,身子隻有我的大拇指大,通身粉粉的,沒有一點毛,眼睛還沒睜開。


    “切!好沒意思!一點反應都沒有……”吳超撇撇嘴,手裏的小老鼠隨意地往旁邊一扔,“哎,你們等等我,走那麽快幹什麽。”


    無毛的粉紅小老鼠,顫顫巍巍地在草叢上爬著……似乎在找尋著什麽。


    鬼使神差的,我把它撿了起來,放在手心裏,輕輕托著。


    吳芙離我遠遠的,似乎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嫌棄:“小梅花,快丟掉,那是老鼠,髒死了!”


    我沒有理會吳芙。


    此刻我手心裏的老鼠,不是老鼠,隻是一隻失去了父母的可憐蟲。


    若我不將它撿迴去撫養,它必死無疑。


    它實在是太弱小了。


    毫無生存能力。


    拿出一個裝糖果的鐵盒子,放上我穿不了的小襪子,再把小老鼠放進去。


    用洗幹淨的舊針筒,抽一點倒入瓶蓋裏的純牛奶,小心翼翼地懟到小老鼠的嘴巴裏,輕輕推送。


    粉粉的小老鼠,在我精心照顧三天後,長大了些許,小巧的耳廓冒了出來,腳趾頭也分叉了,身上浮現一層霧一般薄薄的絨毛。


    我這正認真觀察著,下一秒,小白溫熱的舌頭從我的手掌心裏劃過,就把小老鼠叼走了。


    “……”


    呆愣三秒後,我扯著嗓子嚎叫了起來:“哇嗚……”


    這是自從我爸媽打威仔那天後,我第一次開腔哭喊,聲音尖銳無比。


    似乎壓抑在我心中許久的自責與懊悔,終於找到了發泄口,肆無忌憚地傾瀉而出。


    我的小老鼠!


    我辛辛苦苦養了五天的小寵物啊!眨眼間,就這麽,沒了……


    見我哭得太傷心,小白迴來了。


    搖著尾巴,圍繞我轉了好幾圈,似乎想要安慰我……然後,把那隻沾滿口水的小老鼠吐了出來,用鼻子將它往我的方向拱了拱。


    小白的那雙無辜的豆豆眼裏,明晃晃的顯示著:對不起,別哭了,讓給你吃吧。


    看著腦袋瓜子爆了漿,死得不能再死的小老鼠。


    我抱緊小白的脖子,哭得更大聲了。


    *——*


    01年,農曆三月二十八,星期六,晴。


    一大清早,太陽剛剛升起,柔和的陽光,斜斜地透過樹葉,灑在流水潺潺的小溝渠旁的野草上,嫩葉一片新綠,流光四溢。


    我認真地刷著牙,看著一坨坨牙膏泡泡順水而下。


    “老嬸子,老嬸子,狗蛋叔喝醉了酒,睡在我家豬槽裏……”


    一大叔快步跑到奶奶麵前,慌慌張張的說道:“早就過了喂食時間,我害怕我家老母豬餓瘋了,咬傷了狗蛋叔。”


    狗蛋,我爺爺的名字……嗯,我奶奶的名字也不好聽,叫賤妹。


    他們那年頭,流行賤名好養活。


    “這個老不死的東西,喝了幾兩貓尿,就真把自己當頭豬了!攤上這麽個玩意兒,我前世得造了多大的孽!”


    奶奶罵罵咧咧地放下攪拌紅薯粥的大勺子,抽出正在燃燒的木柴,舀一盆清水,“滋啦”一聲,澆滅了火。


    “小梅花,洗完臉就過來攪拌粥,別讓粥糊底,有濃濃的紅薯香味了,就把火滅了,等奶奶迴來給你盛粥,別燙到了。”


    奶奶摸著我的頭,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叮囑完畢,一臉歉意地轉頭,麵向來人。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我馬上去找幾個人,把那老不死的給抬迴來。”


    三分鍾後,我攪拌著粥,看著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從我家門口路過。


    奶奶拿著麻繩走在最前麵,怒火中燒:“丟臉死了!今兒個的老臉,都要被你那混賬爹,丟盡了。嫁給他,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大伯父與阿方伯伯抬著一個竹製躺椅走在奶奶身後,他們後麵跟著好幾個去幫忙順便看熱鬧的叔叔伯伯。


    一個小時後。


    捆綁在躺椅上的爺爺,被大伯父他們抬了迴來,放在我家前麵的大馬路上。


    髒兮兮的他,正在極力掙紮,氣急敗壞地撒著酒瘋:“你個不孝子!捆綁老子!你要下地獄受千刀萬剮的!”


    鼻青臉腫的大伯父,噴出一口氣,吹掉插在鼻子裏的兩條卷起來的紙巾,丟下一句:“娘,你看著辦,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見好大兒拍拍屁股走人了,爺爺變得異常激動,麵目猙獰,口水狂噴。


    “匡賤妹,快點給老子鬆綁,你的夫綱被狗吃了嗎?前世不修,才讓老子娶了你這麽個喪門星!老子娶頭豬,也好過娶了你!”


    爺爺奶奶的夫妻感情超級糟糕。


    彼此憎恨著對方,相互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全部歸於“就因為當初瞎了眼,和這個人結了婚”。


    我曾聽外婆幸災樂禍的說過,在威仔出生的那年,奶奶六十歲時,爺爺把奶奶趕出了家門。


    奶奶很傲氣,立下“老娘從今往後,絕對不會要你個糟老頭子一針一線”的誓言。


    便背著一個大布袋,拿著一個飯碗,捎上一根打狗棒。


    就去乞討。


    一邊走一邊轉著音兒唱:“各位父老鄉親,望你們行行好,發發善心,打發我一點吃的吧。”


    外婆直誇奶奶乞討歌唱的好,讓她笑彎了腰。


    這時候,大伯父一家在海南島,三伯父在珠海打工,我爸正改過自新在外打工賺錢養老婆孩子。


    就我媽帶著“自閉症”的我與六個月大的威仔待在村裏麵。


    我媽用背帶背起威仔,牽著我,快步上前,拖住唱到了村口的奶奶:“媽,爸不養你,我養你,就是要麻煩你幫我帶好這兩個小人兒,我好和阿冬一起在外麵賺錢養家。”


    奶奶接受了媽媽的好意。


    從這一天起,到現在為止,無微不至地照顧了我和威仔五年多。


    在我印象中,奶奶對誰都溫柔,唯獨對爺爺,恨不得喝他血,吃他肉,一提起他,就滿臉怒容,像個來自地獄裏的惡鬼。


    怨氣衝天!


    此刻她瘋了般的跳著腳,怒罵爺爺。


    “你以為老娘願意嫁給你!你個沒用的東西,給你生了六個孩子,你讓我做過一個月子沒?生完娃才三天,我就要煮全家人的飯菜,洗全家人的衣服,還要打豬草喂老母豬和小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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