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道!我死也不會道歉的!


    我想硬氣地吼迴去的。


    可張開的嘴巴除了哭聲還是哭聲,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還是一個完整的字也發不出來。


    “得了,得了,小朱啊,差不多得了,這就是個劣渣子貨,讓你見笑了。”


    外公話一說完,就一把粗魯地扯過我,推到外婆身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帶這個沒臉沒皮的去柴房哭。”


    外婆拉著我的手,拖我往柴房方向走,還不忘數落我。


    “你這娃啊,怎麽這麽死強呢?和你媽一個德行!服個軟怎麽啦?又不會少塊肉。”


    外婆知道我不會迴應她,繼續嘮嘮叨叨。


    “你就強吧,早晚有一天,因為你這臭脾氣,磕得頭破血流……有你後悔的時候!”


    “……”


    我被弄壞了裙子,還要我道歉,不道歉還要把我關柴房……


    簡直太沒天理了。


    傷心和委屈,都會隨著時間漸漸消退、遺忘。


    躲在柴房角落裏的我,從嚎啕大哭變成了抽抽搭搭,隨手撿根小柴火,毫無章法的到處戳戳戳……


    嗯?


    看著那隻剛剛被我戳出來,此刻正在急忙後退臥入沙中的……小蟲子。


    我破涕為笑。


    好幸運,這裏竟然有地滾牛。


    選了一根食指長的小棍子,逮著一個最大的漏鬥狀的泥窩,戳一戳,再扒拉扒拉……


    哈哈,給我逮著了吧。


    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手心裏,然後念動咒語:“倒、倒、倒……”


    哈哈,果然很聽話,會倒著走。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最終還是為我梗著脖子不肯道歉付出了代價。


    香辣迴鍋肉、爆炒豬腰花還有鹵豬耳朵……


    我一個都沒有吃到。


    因為玩著玩著,我就在柴房睡著了,等我在自己的床上餓醒時,已經是半夜兩三點……


    *——*


    00年,農曆臘月二十一,還是陰天。


    一大早上,奶奶就用柴火煮好飯,熬好粥,還煎了兩個荷包蛋,我和弟弟一人一個。


    “小梅花,吃好後,帶你弟去找你堂姐她們玩,奶奶今天很忙,要大掃除,要擦窗戶,要擦鍋碗瓢盆……”


    年底繁忙,奶奶正在按壓水井打水,還不忘吩咐我。


    她知道我不會迴應她,也知道我一般情況下,都會聽話乖乖照做。


    吩咐完我,她就不再管了,繼續去忙碌鍋碗瓢盆的洗刷刷……


    我奶奶一共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


    我堂姐吳芙是大伯父的女兒,我爸是我奶奶的幺兒……他們兩兄弟差了十六歲,可我與堂姐隻差了一歲半。


    因為我奶選擇照顧我和我弟,她的其他兒子都不待見她。


    我家原本和大伯父家緊挨著,中間就隔了個放了兩口棺材和供奉著觀音像的祠堂。


    但九八年,發了場百年難遇的特大洪水……


    山澗急流下來的黃泥巴水,衝壞了我家後門,穿堂而過,又衝壞了我家前門,繼續往前奔向村頭的大池塘……


    當時我睡眼朦朧,看著就快漫上床的洪水……眼睛瞬間就瞪圓了。


    難怪我會夢到坐在小船上,飄飄蕩蕩。


    傾盆大雨不停歇,驚雷轟轟響,閃電抽了風,時不時亮瞎一下人的狗眼。


    我爸和我奶奶,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窗邊,卷著褲腿兒,拿著臉盆,在漆黑的夜裏,就著閃電的光,哼哧哼哧往門窗外潑水。


    正與洪水賽跑中。


    事後,我爸嫌滿是淤泥的家,整理太麻煩了,剛好又收到了修高速公路損壞農田土地的賠償金,一拍腦門,就蓋了我們村第三座小洋房。


    前兩座小洋房的主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勤勞人,他們的地基是愚公移山似的,一寸一寸的挑出來的……


    挑了半年。


    我爸是花了五千塊,請了挖掘機,半天就給挖出來的。


    這時的豬肉是三塊錢一斤,整棟一百平的小二層就花了五萬多,但我爸挖地就挖了五千,惹得全村人直誇他“大氣”、“雷厲風行”以及“是個做老板的料”。


    讓他飄飄然都想飛上天,嘚瑟了好一陣子。


    當我牽著我弟來找堂姐時,她們正在昏暗的祠堂裏玩跳繩。


    棺材不落地,因而祠堂的棺材是架在半空中,平時不抬頭仰望的話,心裏也不會犯怵。


    又因祠堂寬敞又能擋風,村裏大部分小夥伴都願意來這裏玩。


    這會兒是堂姐和吳豔搖晃著繩子,吳蘭正在跳。


    一蹦一蹦。


    少女靈動,嬌笑連連,聲音宛如風鈴般悅耳動聽。


    我就牽著我弟,站在三米開外,靜靜地看著……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


    看著她們輪流玩了一輪,又輪流玩了一輪……


    她們看不下去了。


    吳芙笑著向我招了招手:“小梅花,你過來,我們一起玩,讓威仔和小白一起去玩。”


    威仔是我弟,吳威。


    小白,是堂姐家養的一條全身全白的小土狗,性格溫順聽話,我們騎到它脖子上撒歡,它也不會生氣,還會歡快的搖晃尾巴馱著我們往前走。


    聽話聽一半,我聽話的放開了威仔的手,人卻沒動,依舊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著她們。


    “嘖!”吳芙一拍腦門,認命地走過來,一臉無奈地拖著我過去,“我媽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木偶娃娃,推一下,就動一下,不推,就死都不動。”


    “阿蘭姐姐,你玩的最好,也最有耐心,由你牽著她的手,帶著她跳,我來搖繩子。”


    村子裏的人,基本都沾親帶故,阿蘭姐姐的媽,是我奶奶的表侄女,也算得上是我表姐,今年十二歲,正上六年級。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長相,清麗溫婉,皓齒明眸,聲音輕柔宛如百靈鳥叫。


    “來,握住我的手,對,就這樣,準備好了嗎?開始一起……跳。”


    嗯,遊戲結束。


    她跳過去了。


    我,被繩子絆腳了,差點摔倒,好在緊緊抓著她的手,更慶幸她比我高大很多,不然兩人都得“滾冬瓜”,摔一起。


    “再來,我們先做好準備,來,深唿吸,一……二……三……跳。”


    遊戲再次結束,曆史很喜歡重演。


    “沒事,沒事,我們多試幾次,總能學會的。”


    阿蘭姐姐還真是好脾氣,我都這般笨拙了,她竟然還在對我笑。


    然後的最後……


    她沒話說了……因為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你怎麽這麽笨!狗都跳得比你好!”吳芙生氣了,“阿蘭姐姐,你快把她拖下去,看著就煩,小白,過來跳繩,給她好好的示範一下!”


    狗怎麽可能比我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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