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寢殿。


    朱高熾醒來,朱瞻基連忙去扶他坐起。


    朱高熾不悅:“你怎麽來了?”


    朱瞻基關切道:“聽聞父皇龍體欠安,兒臣前來請罪。”


    劉公公來送藥,朱瞻基親自接過,小心吹了吹,送到朱高熾嘴邊。


    “父皇,請先服藥吧。”


    朱高熾尚帶怒氣,隻是不好發作,瞪了劉公公一眼。


    遊一帆進來行禮:“微臣來遲,請皇上恕罪。”


    朱高熾立刻推開藥碗。


    “順德府廣宗縣雨水多,地方上報卻太晚,生生延誤了賑災。朕已下了明旨,但逢天災,各地要先行開倉放賑。如此一來,必有官員趁機貪墨,你們要——”


    朱瞻基皺眉:“父皇,若擔心地方官員借賑災之機中飽私囊,何不命巡按禦史查訪?”


    遊一帆聽出朱瞻基話中對他的反感,隻是恭敬地垂著頭,並不辯解。


    朱高熾沉聲道:“凡禦史大張旗鼓去查,耳目所及,不過他人欲其見也!唉,你還年輕,又懂得什麽!”


    朱瞻基正色:“父皇,如今錦衣衛出京拏人,常有未經批簽便抓人的情形,可見平日驕橫到了何等地步。如今您讓他們秘密監察,隻怕會發生更多不法之事,皇爺爺那時候,他們至少還知道收斂……”


    一提起皇爺爺三個字,朱高熾頓時變臉。


    “是朕準許錦衣衛便衣行事的!”


    “父皇!”朱瞻基深深望著朱高熾。


    朱高熾一把摔了藥碗:“出去!”


    朱瞻基看他臉色通紅,溫聲道:“兒臣言語衝撞,請父皇息怒,千萬保重龍體。”


    朱高熾重重咳嗽幾聲,指著朱瞻基怒斥:“沒有你們母子聯手氣朕,朕身體便好得很,還不走!”


    朱瞻基無奈,隻好離開,經過遊一帆身側時,二人目光有瞬間的交鋒,遊一帆恭敬地低頭,朱瞻基快步離去。


    朱高熾兀自憤憤不平,指著朱瞻基的背影大罵:“逆子!”


    須臾,他終於將視線移到遊一帆身上。


    “還有,你呈來的奏章,朕看了,倒還算得上中肯,不過這些事自有各部院大臣操心,你的心思不要放在這些上頭……”


    遊一帆稟報完正事,離開乾清宮時,瞧見一文臣滿臉不屑地抖了抖奏本。


    “一個殘害忠良、殺人無數的屠夫,竟也學起飽讀之士給皇上建言,什麽京城有漕運解戶困頓不堪、無處安身,哈哈哈哈,無稽之談!”


    文臣乙雖是小聲提醒,但言辭間處處顯露鄙夷之意:“可不敢高聲議論!人家隻需寥寥幾筆,將劉大人你昨日宴上的賓客、言談一一記下,明日你的腦袋危矣!”


    文臣甲啐了一口,將奏章直接丟出門去。


    “這種醃臢的東西,別汙了我的眼!”


    奏章就這樣落在腳下,遊一帆彎下腰,撿起奏章,當著滿臉驚駭的臣子,麵無表情地撕去半截帶走,轉身離去。


    他離去後不久,陳蕪捧著太子看完的奏章過來,發現地上撕成半截的奏章,麵露驚詫之色。


    --


    尚食局。


    宦官們將菜蔬肉食運入內院,宮女們連忙上去幫忙卸下。


    殷紫萍發現有金華火腿,不由驚訝。


    姚子矜小聲提醒:“皇上舊疾複發,戴院判說,今後得嚴格按方調理龍體,絕不能再茹素。來,幫把手。”


    二人合力抬著火腿進去。


    兩人剛走,宮女們便吵嚷起來。


    宮女甲死死抱住一隻小罐子:“這是永寧宮貴妃娘娘要的,你不能拿走。”


    宮女乙衝上去,劈手就要搶奪:“長不長眼睛,皇後主子要的東西也敢霸占,你鬆手!”


    玉膾走過來,責備道:“吵吵嚷嚷的,幹什麽呢!”


    宮女乙立刻告狀:“玉膾姐姐,明明是坤寧宮定下的黑枸杞,她非說貴妃要用,得全部拿走!”


    宮女甲不樂意了:“三天前我們便報了司藥,隻一時配不齊罷了,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啊——”


    誰料話還未說完,玉膾揚手便給了她一耳光,嚴厲道:“放下!”


    宮女甲捂住臉,想哭又不敢哭:“你們全拿走了……我可怎麽交代呀!”


    香芹衝上去,護著那個小宮女:“玉膾,小宮女們做得不對,罵兩聲不打緊,誰準你上手了?再說貴妃備下黑枸杞,是為皇上治心疾的,誰能越過皇上去?罐子給我!”


    宮女甲要遞罐子過去,玉膾劈手便奪走,香芹不甘心,馬上去爭。


    小宮女們都嚇呆了,不知去幫助誰才好。


    二人推搡之間,玉膾被推倒在地,摔了個趔趄不說,罐子也翻了,黑枸杞落了一地。


    玉膾驚叫:“好哇,這黑枸杞生在崇山峻嶺,來之不易,如此珍貴的藥材,你也敢打翻!”


    香芹吃了一驚:“明明是你先鬆了手!”


    兩人的爭吵聲驚動了大廚房內的其他人,眾人紛紛走了出來。


    玉膾往地上一指,告狀:“聞典膳,您瞧,香芹可闖下大禍了!”


    聞宴桃一看地上的黑枸杞早被眾人踩得一塌糊塗,狠狠在香芹手臂一擰。


    “沒心肝的東西,什麽都敢糟踐!”


    香芹捂住手臂,眼圈瞬間就紅了。


    方含英上前查看,沉下臉:“人都有失手,好好說便是,如此高聲喧嘩,外人聽見成什麽樣子!”


    聞宴桃麵上雖笑著,說出去的話卻是意有所指:“我背後無人撐腰,自是不敢放肆,哪兒比得上方姐姐,上趕著同人家結菜戶,眼看要攀上高枝兒了呢!”


    方含英秀美的臉上瞬間血色褪去:“你欺人太甚!”


    眾人駭然。


    聞宴桃冷笑,繼續陰陽怪氣:“喲,臉色都變了,這是被踩著痛腳了吧。”


    方含英猛然衝過去撲打聞宴桃,二人扭打在一起。


    香芹幫著方含英,禾黍、玉膾上去幫著聞宴桃。


    越來越多的女使宮女加入,兩方連菜蔬肉食都拿出來當成武器,蘿卜火腿到處飛,頓時整個院子都亂了套。


    雪蘆嚇壞了,嗷一聲扯了個竹框子把自己罩底下了。


    子矜吃驚地出來:“這是怎麽迴事?不要打了,停手,大家都快停手!”


    她要上去,被殷紫萍一把扯住。


    殷紫萍興奮大喊:“打,使勁兒,我看你們誰厲害!”


    子矜狠狠瞪了殷紫萍一眼:“都什麽時候了,還站著看熱鬧,要出大事兒了!”


    殷紫萍哼了一聲,竟沒拉住子矜:“哎!”


    子矜上去攔方含英:“方典膳,冷靜一點兒——”


    話音未落,聞宴桃的手便上來了,子矜被狠狠推了一把,竟險些摔個跟頭。


    殷紫萍秀眉一橫,一頭撞上去,聞宴桃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隨即又擼起袖子,狠狠給了對方兩記耳光,聞宴桃眼冒金星,幾欲昏厥。


    這時,門口傳來孟尚食一聲暴喝:“住手!”


    眾人還在推搡。


    蘇月華高聲道:“尚食大人來了,統統住手!”


    眾人迴過頭來,才發現不知何時孟、胡二位尚食都站在了門口。


    眾人驚駭,連忙跪了下去。


    孟尚食站在台階上,冷冷掃視跪滿了一院子的人。


    “跪滿一個時辰,靜思己過。”


    話落,她便快步離去。


    聞宴桃想向胡尚食求救,誰料胡尚食冷冷丟下一句:“跪好!”


    而後不再看她一眼也走了。


    蘇月華默默地看了一眼子衿,一言不發地跟著胡尚食離開。


    殷紫萍衝她背影做鬼臉:“裝模作樣。”


    子矜用力一戳她的頭。


    殷紫萍不甘示弱地迴戳了一下,二人都笑了。


    方含英與聞宴桃兩派人互相怨恨的對視,那隻砸滿了雞蛋菜葉的竹筐被孤立在兩方中間,進退不得……


    --


    樹梢枝頭蟬鳴陣陣,池塘小榭清荷搖曳。


    乾清宮。


    微風鑽進窗欞吹起薄薄幔帳,張皇後端坐在榻上,低著頭,輕輕吹去茶盞內的浮沫兒,慢悠悠地品茶。


    胡尚食始終恭敬地跪著,壓著滿心的焦急,麵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


    終於,張皇後開了口:“皇上金口玉言,複了孟氏的官位,我自也不好駁了陛下的心意。更何況,人之愛人,求利之也。想要成為尚食局真正的掌事,便要讓眾人心服口服,否則,便是我下了旨意,你也不能服眾。”


    胡尚食猛地抬頭,凝望張皇後,滿臉期待:“皇後娘娘,奴婢有信心——”


    張皇後抬手阻止,輕輕將茶盞擱在一旁,胡尚食頓時噤聲。


    頓了片刻,張皇後若有所思道:“論資曆,孟氏遠在你之上。我要你們公平地一分高下。”


    胡尚食怔住。


    此時,梅清匆匆入殿,行禮:“皇後娘娘,陛下剛剛下旨,郭貴妃的親弟郭玹襲了武定侯爵,祖母嚴氏逾製封為營國公夫人,母親徐氏封了太夫人,還有……”


    梅清窺視皇後神色,見她麵上並無怒容,才敢繼續往下說:“先帝近侍黃儼私通外臣,黃儼服誅之後,名下資財也盡數歸了武定候!”


    胡尚食忍不住悄悄去看皇後的表情。


    張皇後連眉頭都沒動一下,笑了笑:“凡事謀定而後動,心急過甚,成不了大事。”


    胡尚食深深俯下頭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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