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虛和尚微微一笑:“神龜雖壽,尤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僧的壽命將終,恍惚之間看見了大廈將傾......”逃虛和尚語重心長,看向遠方。


    最終逃虛和尚上了轎子:“殿下還請來慶壽寺一趟——”


    “好——”


    武影隨著李浩前往慶壽寺,慶壽寺中逃虛和尚的住處,逃虛和尚吩咐小沙彌倒來茶水,端來點心。


    二人席地而坐,麵對麵,武影在一邊守著。


    李浩問道:“大師——最近父皇沉迷於追求長生,大師今日可是前往勸誡?”


    逃虛和尚皺眉:“陛下沉迷追求長生,服用仙丹,此事老僧勸不住了!陛下已經不是老僧剛認識的那個陛下了。”


    李浩歎息一聲:“如今父皇荒廢朝政,朝政完全由王止把握,我李唐王朝岌岌可危矣——”


    逃虛和尚苦笑一聲:“老僧自知罪孽深重,如今要沉淪地獄了。”


    逃虛和尚沒有去管李浩,而是自言自語道:“老僧不吃齋念佛,醉於心機兵馬,助陛下奪得皇位,已經造下無邊殺孽。如今李唐大廈將傾,老僧有心無力了,不能再力挽狂瀾了。”


    “老僧圓寂之後,行火葬之禮,還請塑金身於慶壽寺中。非是老僧貪圖名利,而是......”


    逃虛和尚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是向李浩行大禮:“塑金身一事還請殿下成全——”


    李浩歎息道:“大師何需大禮,吩咐一聲便是。”


    “多謝殿下——”


    逃虛和尚笑道:“老僧不負一生所學,死而無憾——哈哈哈——”


    逃虛和尚最終在大笑中離世,頭顱垂下時,嘴角依舊帶著笑容。


    李浩見狀並沒有感到吃驚,一旁的小沙彌卻是向逃虛和尚大拜,痛哭道:“恭送師傅歸天——”


    李浩也向逃虛和尚跪下磕頭:“恭送大師歸天——”


    逃虛和尚,一代妖僧,助天乙皇帝得到皇位,曾掀起天下大亂,諸王廝殺。不是宰相勝似宰相,一直被當今宰相王止所忌憚和嫉妒,明明他王止才是李唐王朝的宰相,結果逃虛和尚的名聲更在他王止之上。天下人不知王止,卻知逃虛和尚是黑衣宰相,逃虛和尚也一直被宰相王止懷恨在心。


    逃虛和尚善終於慶壽寺中,歸天那一日,整個長安城掀起了動亂。


    宰相府王止聽到逃虛和尚圓寂的消息,沒有一絲悲痛,反而是撫掌大笑:“哈哈哈——這個老和尚終於熬不住了,先本相一步而去,這朝堂該洗牌了......”


    文武百官聽聞有人大哭,有人悲痛,也有人不喜不悲。有人在考慮朝堂之變故,思考著如何站位。


    明道先生和伊川心生率先前往慶壽寺吊唁,一入寺門便是放聲大哭。


    一時間文武百官紛紛前往慶壽寺吊唁。


    而宰相王止卻是一路狂奔皇宮,麵見天乙皇帝:“陛下——逃虛大師圓寂了——”


    這正寫字的天乙皇帝先是一頓筆,但又隨即寫著毛筆字,字體纖瘦、鋒芒畢露,如刀刻一般尖銳。


    天乙皇帝的書房中放有無數字畫,有些字畫懸掛著,香爐中點著奇香,聞之使人心曠神怡。


    天乙皇帝平淡道:“按王爺之禮,為其厚葬,做佛塔,立於慶壽寺後。”


    天乙皇帝寫的是曹孟德的《龜雖壽》,天乙皇帝感慨道:“神龜、騰蛇也會有壽盡之時,更何況於人呢?”


    王止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逃虛大師乃是得到高僧,圓寂涅盤之後,必會留下舍利子,服用之可以延年益壽也——”


    “陛下可以將其尋來,撚滅成粉服用。”


    天乙皇帝冷笑道:“有用嗎?”


    “自然有用,隻不過還是比不上藥王穀的仙丹。”


    “那藥王穀的仙丹呢?妙應真人還是不願意給嗎?”


    “妙應那個老頑固,迂腐的很。”


    “哼——”


    “朕乃天下共主,真龍天子,天命所歸之人。這天下莫非王土,他妙應就這般肆無忌憚嗎?”


    “隻是妙應有著陛下所賜的金牌,不敢強行索要......”


    “哼——他是救過朕的命,但是朕如今的病,他卻治不好,他便是死罪。去吧!十天後,朕要看見仙丹——”


    “遵命——”


    “臣告退——”


    “將舍利送來——”


    “是——”


    出了書房,王止暗喜:“老和尚啊!老和尚——你千算萬算,可算到這一步嗎?哈哈哈——”


    待到逃虛和尚火葬的那一天,天乙皇帝親臨相送。


    天乙皇帝送上悼詞、挽聯,親自主持逃虛和尚的喪事。


    天乙問道:“工部尚書何在?”


    這時工部尚書林富有上前:“陛下——”


    “逃虛大師的十三層佛塔可有著手築建?”


    “陛下下旨之後,便已經日以繼夜的趕工鑄造。”


    天乙皇帝點點頭:“那便抓緊完工。”


    “遵命——”


    這時那小沙彌出麵,向天乙皇帝跪拜:“小沙彌——懼死,拜見陛下——”


    “懼死?”天乙皇帝聞言臉色大變,看向小沙彌。


    那小沙彌不過七八歲的樣子,肥嘟嘟的小臉,憨態可掬。一襲灰布僧衣,拿著一串佛珠,向天乙皇帝叩拜。


    李浩、李永也在,李浩驚慌失色:“他的佛號居然叫懼死,這——”


    天乙皇帝聲音不悅道:“你的佛號是誰給你取的?居然不尊佛法。”


    “阿彌陀佛——小沙彌的名字是我師傅逃虛大師所取。”


    “哼——”天乙起身怒哼:“來人將這不知禮節的小沙彌帶下去,打入死牢,秋後問斬。”


    一時間文武百官大驚,李浩欲要上前進言,卻被坐在輪椅上的李永阻攔:“不可——”


    李浩皺眉:“父皇如今喜怒無常,不能眼看父皇如此下去......”


    懼死和尚直起身來,依舊跪在地上:“陛下——請讓小沙彌將話講完,之後任殺任刮......”


    天乙皇帝冷笑道:“逃虛有什麽話要你這個小沙彌來講?”


    “師傅有言,不用十三層佛塔,隻需塑一泥胚像,外麵塗層金漆留在慶壽寺便可。”


    “好一個逃虛和尚——”


    小沙彌繼續道:“師傅說了,他要看著李唐的滅亡——”


    此言一出,不隻是天乙勃然大怒,其他的文武百官紛紛指責懼死和尚不知好歹。


    這是刑部尚書出列:“陛下——這懼死和尚口出狂言,詛咒我李唐王朝,按令當斬——”


    “還請陛下下令,當場斬首——”


    這時李浩忍不住,不顧李永的阻攔,上前跪下:“父皇——”


    “這是逃虛大師遺言,並不是懼死所言,他隻是在逃虛大師傳話,罪不至死。而逃虛大師已死,父皇不必與一死人計較,不然便是失了身份,讓世人看不起——”


    “父皇三思啊——”


    李浩勸阻,但是天乙皇帝並沒有聽進去:“滾——”


    “今日這懼死和尚必死——”


    逃虛和尚讓懼死如此所言,便是在諷刺天乙皇帝,天乙皇帝怎能不動怒。


    逃虛和尚知道自己壽命將至,便起身入宮麵聖,希望勸誡天乙皇帝不再迷戀追求長生。然而天乙皇帝並沒有聽進去,依舊我行我素,荒廢朝政。


    李浩依舊跪在地上:“父皇三思啊——不要造此殺孽。”


    明道先生、伊川先生也出麵勸阻:“陛下三思——”


    “朕主管萬物生靈之死,一個小小沙彌也敢口出狂言,詛我王朝,不殺他,何以平百官之怒。”


    “你號懼死,不知道你到底怕不怕死——”


    懼死和尚用稚嫩的聲音:“死有何懼——方生方死。有人死,重於泰山;有人死,輕於鴻毛——”


    “今日懼死不懼死,隻願陛下迴頭是岸——”


    這時那個小沙彌忽然起身,一頭撞向台階之上,立即血濺三尺。手中佛珠也應聲散落,絲線崩斷,佛珠在地麵跳躍。


    文武百官一臉惶恐,站在台階之上的王止被濺了一身的血,還有血濺到了天乙皇帝的龍袍上,有一滴血濺到了天乙皇帝的鼻尖上。


    一時間天乙皇帝愣在原地,一時間場下大亂,眾人慌亂,貼身太監急忙遞上手帕。但是天乙並沒有去接過手帕,而是失了神,許久才反應過來。天乙皇帝擺擺手:“厚葬他,勇氣可嘉——”


    “起駕迴宮——”


    這時天乙皇帝才接過手帕,擦拭去鮮血。


    這時刑部尚書下令:“慶壽寺有人對王朝不滿,惡意詛咒,以下犯上,按律滿寺抄斬——”


    “將慶壽寺一眾僧眾拿下,打入死牢——”


    還未走遠的天乙皇帝迴頭:“不必——慶壽寺還是慶壽寺——為逃虛塑金身擺放在大殿——”


    一時間文武百官一頭霧水,但是也不得不聽從天乙皇帝的命令。


    李浩起身:“父皇這——”


    李永:“父皇心中動搖了。這懼死和尚的名號便是逃虛大師對父皇的諷刺,結果懼死和尚不懼死,以死明誌。這是逃虛大師的計策,希望可以警醒父皇,懼死和尚偉岸也——”


    李浩慘笑道:“是啊——七八歲的小孩,尚且不懼死,父皇呢?更該思考一番。”


    一番鬧劇結束,十三層佛塔停工,為逃虛和尚塑了金身立於慶壽寺的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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