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九點出的手術室,今日醒來時麻醉已經退了,那密密麻麻的疼,饒是一個成年漢子也有些頂不住。


    但此刻小孩兒一碰他,不知怎的,那些疼痛竟然十分神奇地減輕了許多。


    “不疼,”宋震華這麽說著,然後又抱著小丫頭掂量兩下,仿佛在稱重:“好像胖了一點兒……又想二舅媽?”


    “想呀,可想可想啦!”


    “呦,小嘴兒這麽甜?那告訴二舅,用哪兒想的?”


    “是小腦袋想了,還是小嘴巴想吃二舅帶迴來的好吃的了?”


    “嘿嘿,用這兒想的呀!”小丫頭一甩小腦袋,就顯得可靈性可靈性了,


    小手捂著自個兒的小心肝兒,一副眼巴巴等人誇的模樣。


    宋震華又笑一聲,刮了一下她的小鼻梁,而後又哄了孩子好一陣兒,


    這舅甥倆膩膩乎乎的,看得宋晴嵐跟宋三舅一臉的好氣又好笑。


    主要是……嗯,羨慕嫉妒酸??


    半晌,宋震華看向宋晴嵐,問:“我剛醒不久,之前聽梅兒說起家裏這陣子發生的事情……”


    “你病怎麽樣?”


    宋晴嵐莞爾:“讓咱爸媽操了不少心,不過二哥你也看見了,好得差不多了,本來今兒就能出院了。”


    “挺好。”


    宋震華這麽說著,旋即又笑了一聲,把孩子放迴宋晴嵐懷裏:“時候不早了,還沒吃午飯吧,你一個病號可別餓著。”


    宋晴嵐:“……”


    若有所思地看著喜怒不形於色的宋震華。


    她這二哥打小就是一個溫和的人,接人待物總是寬宥和煦,但真要是以為宋震華是什麽好性子,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想當年宋震華一眼相中了二嫂曹春梅,但曹春梅從小就胖乎乎的。


    有人認為曹春梅配不上宋震華,沒少暗地裏嚼舌根,甚至說這兩口子是一顆鮮花插在牛糞上……


    當然,宋震華是那鮮花,而曹春梅是牛糞。


    那陣子二嫂心情不大好,二嫂是個軟脾氣,也因為長得太胖而自卑,可宋震華摟著她胖乎乎的身子,在她肚子上輕輕一戳。


    “你聽那些閑話做什麽,日子總是咱倆在過的,況且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的,摟著舒服,軟綿綿的,肚子一戳一個坑,臉上還有兩個小酒窩兒……”


    總歸是哄了一頓,


    但單是哄媳婦兒還不算完,迴頭不動聲色的,那些嚼曹春梅舌根的,可都遭了大難了,要麽債主上門被人催債,再不然卷進鬥毆被人打得頭破血流……


    外人不了解緣由,可老宋家這些人心明鏡似的,那些事兒裏頭肯定有宋震華的手筆在其中,也不知他是怎麽運作的。


    反正說白了,這人也就看著脾氣比較好而已,那儒雅長相很具欺騙性,骨子裏睚眥必報,心眼再小不過。


    宋晴嵐抱起孩子,她又瞧了宋震華好半晌,這才思忖道:“那成,三哥跟我一塊兒,正好吃完還能讓他給你帶一份兒迴來……”


    宋震華淡定地笑:“我有點事,得跟老三談談。”


    宋晴嵐:“……”


    若有所思,


    她頓住片刻,才輕微頷首。


    ……


    不久,娘倆出門了,但三舅宋震業卻是留下了。


    宋家這些人許是天生的基因好,論起長相就沒一個差的,隻不過比起老二宋震華的成熟儒雅,宋震業的長相更偏向於俊美陰柔。


    “你怎麽還把晴嵐支開了?”宋震業問。


    宋震華捏了捏鼻梁,又按了按眉心,重新戴上那副銀邊的近視鏡,“老三……”


    他冷冽地說:“接下來的事情,你給我聽好,”


    “立即給大哥拍一封電報,不論如何,必須得讓大哥盡快迴來!”


    不然……他們這一大家子,怕是一個也保不住。


    宋震華思忖著輕撫自己這雙腿,膝蓋以下毫無知覺,而膝蓋以上又疼痛難忍,


    今早在醫院醒來時,家裏這些人支支吾吾,起初還想瞞著他,可身體是宋震華自個兒的,他又如何能不知,自己這迴傷得有多重。


    事實上,早在昨日山崩前,他這雙腿就已經斷了,更甚至,那場山崩反而救了他一命,不然,他斷的可不僅僅隻是兩條腿而已,興許直接就沒了命……


    想起昨天下午運輸隊在半山腰修整,按照運輸隊的規定,每輛長途運輸車除了一名主駕駛之外還必須得配備一名副駕。


    宋震華的副駕叫徐建波,也算認識挺多年了,甚至當初徐建波本是個無業遊民,是宋震華幫他找的工作,把他拽進了運輸隊,親自手把手地教導他開車……


    可昨日山上有片林子,徐建波踩著他的腿,拿著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跑啊,再接著跑啊?”


    “宋二哥,你也別怪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再說了,隻要沒了你,興許我這崗位也能往上提一提,沒準不用再做一個副駕,而是能自己開車呢……”


    副駕哪有主駕好,副駕平時不但得跟主駕輪流開車,還得幫忙裝卸貨物,幹的活兒雖多,但論起工資待遇,可遠遠比不上運輸隊這些個主駕。


    徐建波說:“我也隻是過怕了以前那些窮日子。”


    所以就拿宋震華這條命來換?


    可如果沒有宋震華,他徐建波又算什麽,沒準還是一個靠啃老生活的街溜子呢,哪有如今這樣的光景。


    迴想著那些事,宋震華神色涼薄些許,


    而宋震業則是臉色一變:“怎麽迴事?二哥,我之前聽說你是在山上出事的,昨天又正好發生了山崩,難道你這雙腿……不是被石頭砸斷的?”


    宋震華垂了垂眸,而後冷笑一聲,他按了按眉心,旋即重新戴上了那副銀邊銀框的近視鏡,人看起來越發斯文,也越發儒雅。


    那文質彬彬的模樣,越發地像個大學教授了,瞧著好比一名高知識分子。


    他長籲口氣,而後疲倦地靠在了床頭上,仿佛心不在焉,思緒縹緲地說:


    “我這次跑長途,最後一站是省城。”


    “也算巧了,聽說了一些事。”


    “老三……晴嵐她們娘倆,曾被困死在省城。”


    “有些人,存心不讓她們活,想置她們於死地。”


    轟地一下,宋震業腦海一陣嗡鳴,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宋震華,沙啞而不可思議地問: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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