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呸呸,啊呸。”


    尹溪頂著雞窩頭從草叢中坐起來,狂吐嘴裏啃的草葉子。


    完事後,她顧不得自己身上磕出來的口子,焦急的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那人就躺在草叢的另一邊,自剛才詐屍般抓了尹溪的手一下後,就再也沒有了別的動靜。


    尹溪跑到他身邊,小聲的叫他:“哎,你醒醒先,你…”流這麽多血,不會要死了吧?


    那人仰麵躺著,月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打在他身上,讓尹溪此刻看清了他的模樣。


    那是一張什麽樣的臉呢?


    尹溪無法描述,也說不出來。


    似乎世間所有最美好的形容詞與眼前這個昏迷不醒的少年的臉相比,都要遜色些。


    是驚為天人,是人間絕色,更是世上難得。


    再加上少年臉上沾滿鮮血,雪白的皮膚與紮眼的血紅放在一起,另有一種淩虐的美感。


    細看之下少年的麵部輪廓缺少幾分成熟男人的棱角,有點青澀,正處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過度年齡。


    大概十七八歲的模樣。


    少年身著黑衣,但衣服上有多處破口,破口上還浸染著暗紅色的血液,有的還在不斷的往外流血。


    尹溪頭一次碰上這種情況,著急之中兩手慌亂的捂住流血的傷口。


    “這、這,你快醒醒,再不醒你就得死在這裏了。”她喊了一嗓子。


    這一嗓子好像還挺有用的,少年的身體動了一下。


    尹溪連忙鬆開了手,心裏高興了那麽一瞬。


    為什麽是一瞬?


    因為下一秒,少年緊閉的雙眼就睜開了。


    也正是他的眼神,讓尹溪一顆救死扶傷的滿腔熱血在這一刻變得透心涼。


    少年烏黑的瞳孔像陰毒的惡獸跟尹溪的目光撞到一起,最終牢牢將尹溪的臉鎖定。


    他眼裏深沉的、濃厚的惡意和殺機蓄勢待發,好像下一秒就會露出鋒利的爪牙咬死尹溪。


    單憑這一眼的接觸,尹溪就對自己多管閑事的行為產生了一瞬的後悔。


    她繃直了身體,渾身上下汗毛倒立,所有細胞都在使勁呐喊,催促著要尹溪趕緊跑,有多遠跑多遠。但少年散發的血腥殺氣直衝尹溪而來,讓尹溪因為恐懼動彈不得。


    具體這種殺意是什麽樣的呢?


    尹溪突然想到前世在某本心理學書上的一句話:


    “這世上有一種天性冷漠的人,他們漠視生命,殘殺生命,對生命的掙紮冷漠不已。”


    我要你死,僅僅是因為我看到了你。


    而現在,少年似乎對尹溪的殺意就是這樣。


    尹溪怕了,強烈的求生欲終於讓她的雙腳找迴了知覺和力量。她站起身拔腿轉身就朝某個方向跑去,由於害怕,尹溪跑的磕磕絆絆又摔了幾下,但她顧不得疼,仍舊蒙頭朝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可勁兒跑。


    師兄師姐們給的幹糧就是好,又好吃又管勁,尹溪一口氣跑了老遠,跑著跑著竟叫她跑到了山林的邊緣,她甚至看到了幾處排列零散的莊子。


    天不亡我!


    尹溪感動的熱淚盈眶,她扶著樹劇烈喘息著。


    然後她一轉頭,少年蒼白的臉陡然出現在尹溪麵前。


    “媽啊!”


    天要亡我!


    那一瞬間,尹溪遍體生寒。


    少年迅速伸出一隻手死死掐住尹溪的脖子,並把她背靠樹抵的死死的。


    尹溪被掐的喘不過氣來,雙腿胡亂撲騰,兩手使勁掰扼住自己脖子的手。但她的掙紮毫無用處,少年雖身受重傷,臉色虛弱。可手卻像鋼筋似的,無論尹溪如何掰都掰不動。


    救…命…


    我不想死……


    就在尹溪因為缺氧開始眼前發黑,意識模糊的時候,少年周身淩厲的氣息和撲向尹溪的強烈殺意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速度快到,尹溪還以為剛才貨真價實的瀕死感都是一場幻覺。


    少年收迴了手,身體上的疼痛讓他承受不住,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倒在了尹溪身上。


    不得不說,少年看著雖瘦,但這重量可是實打實的。


    尹溪支撐不住,兩個人就這麽倒了下去,順著山坡滾到了山腳下。


    這一滾,滾的尹溪整個人七葷八素、暈頭轉向,甚至還有點想吐。


    真是遭了老罪了。


    尹溪晃晃悠悠的坐起來,她強忍住胃裏的翻湧使勁拍了拍腦子強打起精神。然後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尹溪還下意識的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去尋找少年的身影。


    然後在幾塊碎石邊,尹溪找到了摔得不省人事、滿臉血的少年。


    少年左手呈一種怪異的姿勢歪扭著,很明顯是骨折。額頭上新添了一個傷口,估計是滾下來的時候頭由於慣性正好磕到了石頭上,此刻鮮紅的血順著他鼻骨流下。


    看著少年的慘狀,尹溪猶豫了。


    猶豫自己到底是該救還是不該救。


    畢竟自己剛才差點死在他手上,況且從少年的眼神和他身上散發的氣味來看,這人一定不是什麽善類。尹溪摸了下心口,那裏現在還在驚魂未定,對於少年剛才的眼神她現在還心有餘悸,實在太可怕了,她活了二十年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的眼神。


    該怎麽辦呢?


    救不救呢?


    因為現代的良好教育,見死不救的事情尹溪從來沒有做過。


    可要是這個人得救後還要殺了自己怎麽辦?


    農夫與蛇的故事可是深入人心的。


    尹溪陷入了深刻的糾結之中。


    要不索性心一橫,直接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人,裝作從來沒有遇到過這個人。


    尹溪咬了咬牙,眼睛一閉一睜,撐著因為疼痛而發軟無力的雙腿,艱難的一步一步往少年躺著的方向走去,打算拿到掉落在少年身邊的包袱後離開。


    在拿包袱時,尹溪眼睛不受控製的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唿吸聲已經很微弱了,出氣多進氣少,大概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我救不了你,別怪我。


    尹溪心中默念著,然後背上包袱轉身欲走。


    但卻被無意識的少年一把攥住腳腕,攥得死死的,尹溪掙脫不掉。


    盯著少年沉默了好一會兒,尹溪才對著天空深深的唿出一口氣。


    見義勇為,我是好人。


    翌日晌午,山下小村莊裏突然爆發出幾句聲嘶力竭的求饒聲:


    “媽呀!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尹溪懷裏捧著三個濕漉漉、熱乎乎的,新鮮出爐的生雞蛋在一戶人家的雞圈裏撒腿狂奔。


    而尹溪口中的“大俠”正是一刻鍾前剛剛產下三個蛋的老母雞。


    現在請尊敬的稱唿它為戰鬥雞。


    尹溪被戰鬥雞追的一路狂奔,終於趕在被雞啄屁股之前一個大跳步跳進了屋裏,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關上了門。


    戰鬥雞被關在門外,氣急敗壞的“咯咯咯咯”


    尹溪在屋裏背靠著門,如釋重負的大喘氣。


    屋裏的老夫婦看見尹溪這個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問道:“孩子,是不是掏雞蛋的時候被母雞看見了?”


    尹溪迴以一個窘迫的幹笑,然後把雞蛋放在了桌子上,道:“唉,沒想到那一把穀子竟然讓它吃的這麽快,估計沒嚼就咽了。”說完,尹溪愣了幾秒,隨後老夫婦的小孫子指著她大笑起來:“小溪姐姐是笨蛋,雞沒有牙,吃東西本來就不用嚼,哈哈哈哈哈!”


    哎呦,整的人還怪尷尬的。


    尹溪尷尬的摸摸鼻尖,轉移話題的問道:“阿婆,我弟弟怎麽樣了?”


    問完,方才還是滿臉笑意的老婆婆臉色瞬間就不好了起來,她歎息道:“唉,也不知道你弟弟到底是被什麽樣的野獸撕咬成這幅模樣,這恐怕是…恐怕是…”老婆婆恐怕了半天,也沒把恐怕的什麽說出來。


    最後隻能是用惋惜的目光看著尹溪道:“對不住了孩子,我老婆子從醫這麽多年,也是頭一次見到傷成這樣的。斷了那麽多骨頭,還傷了頭,那孩子真的是沒救了。”


    尹溪心裏也沉重了些,但她勉強笑著對阿婆道:“沒關係的阿婆,生死有命,還是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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