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老裹我做什麽?去救人呐!」災情嚴重,這一路過來見了不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悲劇,李延齡心情既沉重又焦躁,火氣難免就大了點。


    結果一推之下那人噔噔地倒退幾步,一時控製不住平衡倒進了溝壑旁的深雪裏。天太冷本來穿得就厚,這麽仰麵一倒倒似烏龜翻了蓋一般,左右撲騰著就是起不來。


    李延齡看著好笑,過去抓著他手腕將他拽起來,這才發現這少年身量矮小體格單薄,眉毛和睫毛上都結了霜花,小臉凍得通紅,還有些皴裂,看著不似驍騎營的士兵。


    「你什麽人?」李延齡看了眼他手裏的大棉衣,認出這是避難帳篷裏的東西。


    「我是這兒村民的親戚,剛來不久,凍得不厲害,想跟著你們一起救人。」那少年人長得清秀,嗓子卻嘶啞得厲害。


    李延齡欣慰,笑著捶他肩膀一拳:「好樣的,來吧。」


    少年人不禁力,被他這一捶又倒退兩步。


    李延齡卻是轉身大步走開了,那少年忙跟了上去。


    直到把整個村落都翻了一遍,天也快黑了。


    一停下來這鬼天氣就能把人給凍僵,李延齡正想招唿大家迴南山坳的避難帳篷,有士兵過來報告:「將軍,村民說村西頭河對岸還有一戶人家。」


    李延齡愣了一下,舉目向西邊看去。除了稀稀拉拉的樹木就是白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將軍,那戶人家緊挨著山坡,估計早就被雪埋了,就算現在挖通道過去,到那兒也是晚上了,未必能找得著啊。」李延齡的副將潘岩道。


    李延齡心中也知道,將士們累了一天,午飯也是隨便啃點幹糧對付,早已疲累不堪了。可……萬一那戶人家裏還有活的呢?


    在這樣的天氣麵前,人的生命渺如煙塵,一陣北風過來就能刮走不少。對於那些受困的百姓而言,每一個唿吸之間都是生與死的界限。


    「是戶什麽樣的人家?」李延齡問。


    「一個寡婦帶三個孩子。」潘岩道。


    「挖。」李延齡拿起鏟子。


    身後的將士們苦著臉,但李延齡已經決定了,他們也不好說什麽,隻得咬咬牙重新開工。


    「將軍,若是隻有一戶人家的話,也不必勞師動眾地挖雪道了吧。」那一直跟著李延齡的少年忽然道。


    李延齡迴身看他,問:「你什麽意思?」


    「我聽老人說雪深的話,放大塊的木板在雪麵上,人站在上麵走不會陷下去。若是這樣的話,何不就近找幾個床板來試試,如果確實如此,豈不省時省力?」少年看著周圍齊肩高的深雪建議道。


    李延齡覺得可行,當即派人去找床板,不多時便拿了四五塊過來,往雪麵上一鋪,幾個大老爺們站上去,居然隻下陷了幾寸。


    李延齡大喜,將士們也很滿意,一個個拍著少年的肩膀誇獎他腦子靈活。


    就這樣一塊木板接一塊木板騰挪著到了村民所指之處,果然發現一座被雪埋得隻剩房頂的房子。


    房頂上都是雪,那煙囪卻是幹淨的,李延齡估計至少今早還有人在屋裏燒過飯食,否則的話煙囪早該被昨夜那場雪給覆蓋了。


    想到這裏心情不由急迫幾分,幾人在門前亂挖一番,打開門進去,發現寡婦和三個孩子都活得好好的,雖看著有些嚇到了,但身體無恙。


    原是這寡婦因為沒有男人,孩子又多,平時就有個存糧存柴的習慣,總要家裏堆得滿滿的心裏才踏實,不想就這麽一個小習慣,救了娘仨的命。


    救了這一家子之後,李延齡便帶人迴到了南山坳的避難帳篷,他的另一名副將楊英過來道:「將軍,禦寒衣物,糧草和藥材都不夠了。」


    李延齡進了帳篷,發現幾個因受了寒發燒燒得滿臉通紅的孩子,出來怒道:「不是一早送信讓勞店府送糧被藥材過來的嗎?這都多久了,怎麽還沒動靜?再派人去催逆天神針,鬼醫毒王妃!」


    楊英領命。


    李延齡巡視一圈,見災民們大多情況都有好轉,心裏稍安。想起後麵還有那許多個村子要救,糧食棉被等救災之物卻又接不上,一時又覺十分煩惱。


    迴到自己帳篷時,見那少年正幫著造飯,他正想把他叫過來詢問兩句,忽楊英興匆匆來報:「將軍,世子妃在新城籌集了大批物資,給我們送過來了。」


    少年正往瓦罐裏添水的動作停了停,扭頭看來,就見李延齡雙眸一下就亮了起來,轉身跟著楊英出去了。


    朱贏這批物資真是名副其實的雪中送炭,聽聞前麵所救的幾個村子都分到了充足的禦寒衣物和糧食,李延齡心中更是歡喜非常,故而盡管分配棉被棉衣等物一直忙到深夜,卻還是精神矍鑠情緒亢奮。


    好容易整個營地都安頓下來,李延齡迴帳篷時發現那少年累得癱倒在一處放置病人的帳篷前,藥爐上的罐子還在冒著熱氣,那少年卻眼眸半閉似欲睡著了。


    李延齡隨便揪了個士兵過來代替他,自己抓著那少年的領子帶迴自己帳篷,往火塘邊一扔,拋了點幹糧過去,道:「吃完了好好睡一覺。」這小身板跟著他們忙前忙後地折騰了一天,能撐到現在也算奇跡。


    「多謝將軍。」那少年規規矩矩地窩在火塘邊,估計是餓狠了,狼吞虎咽地啃著幹糧,結果一不小心就給噎到了。


    李延齡倒了杯水給他,在他身邊坐下,一邊烤火一邊問:「小子今年多大了?」


    「過了年就二十二了。」少年道。


    李延齡驚訝:「我看你至多十七八。」


    少年垂著頭道:「就是因為看著顯小,身子又單薄,想當兵都沒人要。」


    李延齡笑了起來,道:「你想當兵?」


    少年倔強地瞪著他道:「我知道上戰場我或許不行,但軍營裏難道就不需要燒火做飯的,送信傳令的,便是做將軍的跟班伺候將軍,我也是情願的,反正都是為緬州效力。」


    李延齡一巴掌唿到他頭上,笑罵:「聽這語氣,做我的跟班還委屈你了不成?」


    「反正都是沒可能的,我就說說罷了。將軍既然來隴北救災,必定是宅心仁厚的,該不會因為小子三兩句狂言就治小子的罪吧。」少年道。


    「看這嘴皮子利索的,倒與……」想起朱贏,李延齡連帶的對這說話語氣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少年都心生好感起來,道:「你別妄自菲薄,也別盲目自信,今天我就以驍騎營主將的身份應你一句,隻要此番你能跟著我營裏士兵抗災到最後,我驍騎營就有你一席之位。」


    少年猛然抬起頭來,一雙烏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問:「將軍此話當真?」


    李延齡道:「你看我像開玩笑?」


    少年猛然翻身而起,對著李延齡磕了個頭,道:「多謝將軍。」


    李延齡把手湊近火塘取暖,道:「你先別急著謝我,最後到底能不能留下,都看你表現。」


    少年信誓旦旦:「要麽死在這場雪災中,要麽就去驍騎營!」


    李延齡對他這種義無反顧的性格甚為欣賞,眉眼不抬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看著他映著火光的英俊側麵,一字一字道:「林郎,雙木林,兒郎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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