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寧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是這樣,你二姐夫不知從哪兒聽說北營鄉有片田黃石礦,想去那兒開個采石場。這北營鄉正好在三弟的防區內,我就想你跟三弟打個招唿,到時幫忙照應一下。」


    「這個自不消吩咐的。」朱贏道,「隻不過,二姐夫對田黃石的市場行情及北營鄉那片礦的具體情況了解麽?我聽說開礦什麽的最是耗錢耗力耗時間,別到時候挖了三年五載的挖不出玉石來,抑或挖出來了卻品相不佳賣不出好價錢,豈不虧得血本無歸?」


    李惠寧遲疑,道:「當時我聽他跟我說得天花亂墜,好像很懂的模樣,隻因我自己也不懂,也沒仔細問就信了他了。經弟妹這麽一提醒,我迴去倒要好好問問他。」


    朱贏道:「我認識一個趙翀趙掌櫃,是崑州陶朱會的主事人,最近正在新城。聽聞他在崑州就有個類似的礦場,二姐何不讓姐夫去拜訪拜訪這個趙掌櫃,跟他請教一下相關事宜?」


    李惠寧道:「這敢情好,隻不知這趙掌櫃下榻何處?」


    朱贏道:「這我也不知,不過應該也不難打聽,讓二姐夫派人尋訪一下便是了抱大腿的一百種姿勢。」


    談妥了此事,兩人又東南西北地扯了些別的。朱贏忍了半晌,終究忍不住問道:「二姐,王妃和夫君之間,是否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齟齬?」


    李惠寧愣了一下,問:「弟妹如何會這樣問?」


    朱贏解釋道:「二姐你別多想,我隻是覺著,如果當初王妃是因為夫君沒有二哥出息才不待見他的話,那眼下,無論從哪方麵看夫君都比二哥有出息,王妃為何還是不待見他?不但不待見,但凡提起夫君,王妃似乎都有些下意識的抵觸,我實是想不通。」


    李惠寧麵上的神色暗淡下來,道:「這件事,唉,這麽多年了我都不願去想。記得我跟你說過延齡下麵還有一個弟弟叫延慶吧,延慶比延齡小三歲,自小身子不是太好,長到十四歲也還是瘦弱。那年父親過壽,把在軍營的三弟也叫了迴來,三弟在西營的校場與營裏士兵比賽跑馬射箭,得了第一,父親當時嘉獎了他幾句。


    延慶性格像我娘,有些爭強好勝,當時大約說了幾句酸話。延齡便讓他多多鍛煉身體,別整天就知道舞文弄墨,若是身體不好,才學再高也無用。普普通通的幾句話,沒想到就氣著了我那心比天高的四弟。自延齡走後,他便天天地要練騎馬射箭,他那身子又豈是經得起折騰的,某一日便從馬上栽了下來,頭破血流不說,把腿也給摔斷了。


    在家養傷時他心氣不順,常常對我娘說他對不住我娘,才學比不上二哥不說,武功也比不上三弟,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旁人勸他他也聽不進去,就這麽的外傷轉了內疾,不到半年便去了。


    我娘傷心欲絕,連帶的便恨上了三弟,總覺得若不是他言語相激,四弟不會如此。


    三弟則覺得若不是我娘爭強好勝,四弟性格也不會如此。從那以後,母子兩人嫌隙漸深,旁人如何勸都沒用。


    三弟常年不著家,這幾年我看著我娘年紀大了些,火氣沒當年那麽旺了,曾試著勸過她幾迴,希望她能想明白四弟之死真不是三弟之過,她隻不理我。原本我還以為或許她心中已然放下了,隻是麵子上放不下,直到你嫁過來,我才知她從來都沒放下過。這個坎,也不知何時她才能邁得過去。」


    朱贏心道:原來還有這層原因在裏頭,那就怪不得了。穆王妃當是這樣想的:李延齡你害死了我聽話孝順的小兒子,你丫就該代替他聽話孝順。李延齡則是:延慶已經被你害死了,還想來害我?


    這個心結不解,母子二人隻怕永無和解的一天。


    既如此,作為穆王妃精神慰藉的文靜姝,更是要第一個踢出去了。


    李惠寧離開後,鳶尾進來,對朱贏道:「尚嬤那邊傳消息過來,說到現在二奶奶還沒動靜呢。」


    朱贏道:「那就再等等吧。」


    冬日白天短,剛過酉時,天便黑透了。


    朱贏招了鳶尾來問:「啟賢院那邊有動靜了麽?」


    鳶尾道:「據說還沒有。」


    朱贏望著牆角的宮燈微微笑:「文靜姝啊文靜姝,你到底是太沉得住氣,還是真的聽王妃的話,抑或……但是遇上我,你可真夠倒黴的。去,告訴尚嬤,啟動第二套方案吧。」


    片刻之後,敦睦院。


    齊嬤急匆匆來到萱寧居,對正在用晚飯的穆王妃附耳道:「王妃,適才下麵來報,看到二奶奶身邊的陳媽媽遣了個小丫頭往文府去了。」


    穆王妃筷子頓了頓,垂眸不語,過了片刻方道:「派人跟好了,有什麽情況隨時來報。」


    次日一早,朱贏還在用早點,便聽聞文府派出的人都在王府後門外埋伏好了。


    朱贏笑笑,用完早點換身衣服,便準備出去把戲演完。剛走到院中,穆小峰的副手萬振來報,說是趙翀請她去茶樓一會。


    朱贏來到得意茶樓三樓包間,趙翀照例獨坐窗邊,穿一襲銀白色光潤水滑的裘衣,目光淡淡地看著街道對麵商鋪屋簷上的雪,像是一匹顧盼睥睨的狼王,連唿出的白汽都透著股綿長有力的沉凝。


    聽見門響,他轉過頭來,眉眼被窗外雪光映襯得格外深黑,使得那張臉的輪廓都格外深刻起來,撇去其他的不談,光從外表而言,這確是個有味道的男人。


    「趙掌櫃清晨相邀,有何見教?」朱贏摘下帷帽解下大氅,在趙翀對麵坐下,看了眼大開的窗戶,把椅子往牆邊挪了挪,捂著手爐。


    趙翀半起身,長臂一伸將她這邊的半扇窗戶合上,落座看著朱贏笑道:「公主不準備向趙某道聲謝麽?」


    「如果沈將軍已經去找過趙掌櫃的話,我認為趙掌櫃的人情我已經還了。」朱贏道。


    趙翀搖搖頭,笑得有點無奈:「公主這做派,真是絲毫也不給人討價還價的餘地。」


    朱贏道:「趙掌櫃也不像拖泥帶水的人,有話便直說吧。」


    趙翀道:「好吧,開礦一事暫且按下不提,趙某對上次公主提起之物甚感興趣,不知公主今日可否繼續跟趙某談談此物?」


    朱贏佯裝不記得:「何物?」


    趙翀學著她上次的手勢比劃給她看,道:「手槍。」


    朱贏向後靠在椅背上,笑得狡黠:「趙掌櫃,上次我隻說是槍,可沒說是手槍。趙掌櫃還不準備交底麽?」


    趙翀明顯愣了一下,細細迴想一番,才知那時她故意不說明,其實就是留了個套給他。而他卻是向往已久求之不得,一時不慎,便落入了她的套中。


    想通了這一點,他也笑了起來,眯起的眸中閃著興趣盎然的光,道:「公主準備讓趙某就這樣說麽?」


    朱贏遲疑了一下,對萬振等侍衛道:「你們先下去喝杯茶吧,賬記在我頭上。」


    萬振看了趙翀一眼,拱手道:「公主,穆隊長迴家前叮囑屬下,若是公主與趙掌櫃會麵,屬下們定要盡忠職守,不可掉以輕心。」


    趙翀聞言,笑得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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