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情急之下一個勁地用舌頭頂塞住嘴的布團,然後發現匆忙之下他們手是綁緊了,布團沒塞牢,頂了十幾次就給頂掉了。


    「救命!救命啊!」他大叫。


    板車似乎停了那麽一瞬,隨即箱子就被狠敲了一下,有人隔著箱子惡狠狠道:「再出聲我一刀捅了你!」


    李延年一驚之下差點咬到舌頭,閉上嘴仔細聽了聽,周圍似乎沒什麽生人說話的聲音,隻那兩個人在低聲商議:「怎麽辦?要不要把他嘴重新堵上?」


    「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的,怎麽堵?」


    「不然再迴去一趟?」


    「算了,晚了怕耽誤事。沒事,他要再敢出聲我就一刀插進去,叫他永遠閉嘴。」


    兩人說完,見李延年似乎被嚇住,沒動靜了,於是板車又移動起來。


    李延年在箱子裏又悶又怕,一時汗如雨下。腦子裏一片漿糊,想不出什麽脫身的辦法來。


    不多時外麵漸漸喧嘩起來,似是到了某片街市之上。


    李延年的冷汗流到了他腕上的傷處,一陣刺痛,倒是給他一片混亂的腦子痛出幾分清明來。


    他小心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努力將重心都往箱子的一邊靠,深唿吸幾次後,陡然發力向重心偏移的那邊撞去。


    裝著他的箱子突然側倒,從板車上掉了下來。


    李延年在箱壁上磕得眼冒金星,還不忘大聲唿救:「救命!救命!」


    正好路過的行人見這板車上的箱子突然自己翻了下來,本就嚇了一跳,如今又聽箱中隱約傳來人的唿救聲,看向兩名推車男子的目光更是驚疑。


    兩名男子忙一邊去搬箱子一邊向周圍解釋道:「一隻狗而已,一隻狗。」


    剛抬起側翻的箱子還未來得及正過來,不知從哪兒射來一隻飛鏢,竟然一下就把箱子上的鎖扣給射斷了,箱蓋翻開,頭上套著布袋的李延年「咕咚」一聲從箱中滾了出來。


    「救命!救命!我是二王子,救我者賞銀一萬兩!」李延年一邊滾一邊叫。


    路人:「……」


    兩男子見狀,知道無力迴天,丟下板車轉身就跑了。


    琅琊王府,自派到李延年別院去的人在房裏翻出一條直通別院後門的地道後,李承鍇便開始坐立難安。


    毫無疑問,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的兒子李延年被人給綁架了,那個外室就是用來釣他上鉤的一個餌,由此可見這件事對方圖謀已久。


    而一般圖謀已久的事情,都不太可能會失手。


    對方是誰?為何要對延年下手?


    一想到李延年可能遭遇的不幸,李承鍇的心就似刀紮一般的痛。如今李延壽雖然迴來了,可畢竟分離了二十多年,父子感情早已被陌生與歉疚之情所取代,他最喜歡的兒子,始終都是老二李延年。即便他貪花好色一事無成,可隻要看到他那張肖似其母的臉,他便連句重話都不舍得與他說。


    當年他沒能留住他母親已是遺憾終身,若是如今再留不住他,餘生該如何過?


    李承鍇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焦躁,正欲下令調動城防軍去找,忽門衛來報:「王爺,三爺把二爺找迴來了!」


    李承鍇急忙迎出門去,隻見李延齡昂首闊步在前麵走,李延年被兩名侍衛架著跟在後麵。


    見李承鍇迎上來,李延齡剛拱手準備匯報情況,李承鍇卻一言不發地越過他徑直走到李延年麵前,握住李延年的肩上下打量著關切道:「如何?無大礙吧?」


    李延年劫後餘生,見了自己父親鼻子一酸就想哭,念及自己也這般年紀了,當眾哭鼻子恐遭恥笑,又強行忍住,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讓爹擔心了。」


    李承鍇見他不似受了大罪的模樣,略略放心,目光下移卻覷見他一雙手血跡斑斑的,當即濃眉一皺,道:「手怎的傷成這樣?來人,快去宣大夫!爾等都愣著作甚,還不找幹淨帕子來先給二爺把傷口包住!」


    「爹,隻是蹭破了皮罷了,血早就不流了,不礙事。」


    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地相攜著往府裏去了。


    眾人如退卻的潮汐一般經過李延齡身邊向府裏湧去,唯獨他如礁石一般留在了原地。


    他側過頭看了眼人群前麵李承鍇與李延年的背影,原本緊緊握起的拳又漸漸鬆開,唇角微微彎起一絲似淡然似自嘲的笑意。


    有什麽好失落的,不是一早就習慣了麽?


    如非娶了朱贏,可以想見父親的王位一定是順理成章地傳給李延年,而他要麽戰死沙場要麽老死軍營,這一輩子與自己這個父親恐怕也見不了幾次麵,更遑論談什麽父子感情。


    從兒時到現在,在這府裏,見了他會笑臉相迎的,始終都隻有朱贏一個。


    想到朱贏,他轉過身,徑直向崇善院走去。


    和光居裏隻有簡書守著門在刺繡。


    「公主呢?」他問。


    「迴三爺,公主在書房。」簡書恭謹道。


    李延齡轉身又來到書房,剛想進去時,恰逢鳶尾抱著一堆資料躡手躡腳地出來,一抬頭瞧見李延齡倒嚇了一跳,忙彎腰行禮。


    「公主在裏頭?」李延齡問。


    鳶尾道:「在,不過公主昨晚上沒睡好,眼下在榻上小睡呢。三爺找她有事?」


    昨晚沒睡好?昨晚為何沒睡好?是不是因為明知自己迴來了卻沒有迴和光居,所以心情低落輾轉難眠?


    昨日自己乍聞楊青死訊,驚詫之下無暇深思,隻聽張三德蓉兒大夫等人言之鑿鑿地說朱贏如何苛待楊青,蓉兒甚至還保留著楊青被迫墮胎時的血衣血褲。


    他本就是烈火冰河般的性子,雖明知朱贏不是那枉害人命之人,但迫楊青墮胎怕是真的。一時間分不清孰是孰非,楊青又無故被害,愧疚之下怒火騰騰燃起,生怕若是迴了和光居會忍不住與她吵起來,於是才在客房呆了一夜冷靜冷靜。


    待到今早迴和光居時,他心中其實已有自己的判斷,隻是楊青墮胎一事她瞞了他,讓他感覺有些不悅,所以要她分辨,要她解釋。


    誰知她一反常態,一向對外的槍頭對著他紮起來居然也毫不含糊。


    當時隻覺驚愕,事後想起,卻隻覺得慚愧。


    若是一個男人能力足夠保護自己的女人,女人又怎會拿起武器親自上陣?


    「你先下去吧。」神遊一迴,李延齡麵色有些黯然道。


    鳶尾偷瞧他臉色,確定他眼下的狀態不會對朱贏造成威脅,這才行了一禮退下了。


    李延齡進了書房,輕輕掩上房門,轉過右側書架來到小小隔間,繞過屏風,便見朱贏蓋著薄被靜靜地側臥在在美人榻上,眉目安然唿吸清淺,纖細嬌弱如一朵含苞的玉簪花,一摧即折。


    見朱贏睡著了,李延齡反倒微微鬆了口氣,說實話現在麵對她他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麽?急匆匆地趕過來,純粹是因為自己想見她了。


    這次本就是因為離府兩個多月了,想她了才尋隙迴來的,隻沒想到一迴府就遇上了楊青這等事。


    李延齡用目光細細描繪著朱贏尚顯青稚的眉眼,想想自己也挺可笑的,她明明是這樣柔弱的一個女子,為何自己竟會覺得她強悍得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是錯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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