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仙島,鶴歸居。


    屋內,謫月急急走了進來,驚雨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看到帶著麵具的謫月,他驚訝地說道:“你……你是何人?怎麽可能穿過我設下的結界。”同時也感應出來謫月的靈力非常低微,並沒有任何威脅。


    謫月走近,拱手曲身行禮道:“還望神君恕罪,我家主君有非常重要的事來請你幫忙,在院外站了數日,還望你去見我家主君一見。”這時謫月抬起身來,看到了窗邊掛著的畫,而畫中人竟是自己,於是驚訝地看著畫走去。


    驚雨疑惑地說道:“你家主君?是何人有何事?不對,你是如何能進來的。”


    這時謫月疑惑地問道:“神君……你怎會有這畫,是主君給你的嗎?”


    驚雨跟著謫月疑惑道:“畫是我自己畫的,怎麽?你認識扶闕殿下嗎?你口中的主君又是何人?”


    謫月聽罷喃喃道:“扶闕殿下……扶闕殿下……他是扶闕殿下,那謫月是誰?謫月不記得醒來前的事了。神君,你認識我嗎?”謫月說著摘掉了麵具。


    驚雨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看清麵目後愣了一下,然後吸了一口涼氣驚訝道:“啊!你,你,扶闕殿下!不,你不是。丹青傀儡!竟違逆天道!不可能!”然後施法查看了謫月的原身,竟是出自自己之手的畫傀。


    驚雨驚訝道:“竟是出自我手,畫給了守天神女,她是扞衛天道的一族,不可能是她。”驚雨說罷施法抽取了謫月的一滴額間血,和一縷執念殘絲,而竟能被自己所吸食。這時驚雨連連退後說道:“怪不覺得你能進來,她究竟看到了什麽,會留下執念血肉與你,允許你留在這世間。”說罷走出門屋去,然後施法打開了結界。


    院外的岐夜見狀急急地走進來,驚雨立即施法一把把岐夜拽到身前打了一掌撐在地上,他有些怒道:“果然是你!你怎麽能!竟然褻瀆她的道途!還冒犯了扶闕殿下!”驚雨的話並不激動,但是眼神幾乎就像要殺人,就連丹鶴也突然暴動地飛了出去。


    岐夜愧疚道:“對不起……”


    謫月出門來看到岐夜受難,立即跑下來拉起岐夜,然後對驚雨說道:“這位神君,你怎可如此無禮!我家主君來請你幫忙,你不幫就算了,為何要施法動粗。”


    這時謫月沒來得急戴麵具,驚雨看著謫月的眉眼竭力平靜道:“岐夜神君來找我何事?”


    岐夜努力壓住內傷說道:“來請驚雨聖子幫忙畫一副守天神女的畫像,南宮神毅漸漸忘卻了守天神女的容顏,虞玄子的善念之力對南宮神毅日漸消退。如此下去,虞玄子恐有身難。這世間,若是你都不能,便再無人能起筆畫出了,還望幫忙。”


    驚雨聽罷轉過身去,他看著已經直抵雲霄的淨婪樹說道:“丹青傀儡站在此處,你曾經有過多少絕望和痛苦,想必不用我言明。這世間的執念是畫不全的。你見過扶闕殿下的舊畫,此時想必也知道了其中緣由。所以即便是淨婪樹已經高大齊浮雲,我亦幫不了你……”


    岐夜聽罷,虛身顫抖退後了一步,失落之感又再次襲來。


    這時驚雨又繼續說道:“不過,我願盡力一試,結果是否能入得了那位的法眼,我便不知了。”


    岐夜聽罷立即欣喜致謝道:“多謝聖子願出力相助!”


    在幾句寒暄後,岐夜和謫月下山迴了青士殿。湘合見二人迴來,以為是被守山長老叫下來的,於是上前安慰道:“沒有見到驚雨著實可惜,看看能不能再想想其他法子。”


    岐夜則說道:“見到了,驚雨聖子言說明日上午可去取畫。”


    湘合聽罷頗為震驚,便細細追問了緣由一番。


    鶴歸居中,驚雨在淨婪樹下布好案桌,十來隻粗細不同的軟筆排布在一旁,各色顏料墨汁也擺在旁邊。這時丹鶴靜靜地停棲在淨婪樹的一支枝椏上,驚雨閉上眼睛一刻,然後徐徐睜開。軟筆輕輕點墨,驚雨先輕輕細細一筆一劃地在畫紙上先畫出了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悲傷的眼睛,帶著對蒼生的憐憫,十分的精美,似乎就要破碎。


    驚雨畫完眼睛之後,他腦海中分明有著扶雪清晰的容顏,卻在要下筆的瞬間又突然飄散。他握著筆的手停在半空,如何也下不了筆。


    驚雨就這樣看著畫紙上的那雙眼睛說道:“僭越之筆,又該如何落下。你看到了這世間,而這世間又給了你什麽……”驚雨說著換了一隻軟筆,然後筆筆落下。


    次日,湘合同岐夜與謫月一起到了鶴歸居,驚雨提前打開了結界,三人直接走入院中。在院中的案桌上,鎮紙壓著驚雨連夜畫好的畫,畫中的扶雪一身粉藍色的粼光撫仙裙,頭戴一頂白色的麵紗鬥笠。那鬥笠的紗輕開著,額間的清花銀雪靈蝶印和眉眼清晰可見。眉眼之下的麵容便被藏在半遮的麵紗之下,有些模糊,不過還是可以辨認容顏。


    驚雨背過身去看著竹海,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麽,丹鶴也在竹海緩緩盤旋。直到湘合等人進來時,驚雨才從竹海中收迴目光。


    當湘合走進院中,感覺有些不太真實,他已有三幹年沒有如此麵見過驚雨了。湘合看著驚雨時,驚雨也在看著湘合。驚雨和往常一樣開口說道:“湘合殿下,你來了。”驚雨說得就像他們才分別不久。


    湘合如往常笑著迴道:“來看看你畫的畫像。”這時四人走近,一起圍著案桌欣賞著驚雨的畫。


    謫月看罷先開口道:“這位神女謫月見過,她為何一直如此悲傷,哪怕在畫中也是如此。不知為何,謫月好想安慰安慰她,她現在在何處了,謫月已有許久未曾見過她了。她離開時與謫月說過我們還會再相見,也不知會是何時。”


    這時眾人聽罷,紛紛看向謫月,丹鶴也飛迴了淨婪樹。


    湘合先問道:“你說什麽?還會見到?守天神女可不是會誆騙心智不全之人。”


    驚雨皺了皺眉看向畫中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世間一切自有機緣,會不會再見到,一切隨緣。”說著卷起了畫軸,然後遞給岐夜說道:“岐夜神君,驚雨盡力了,能不能成,便看那位了。”


    岐夜雙手接過,行禮致謝道:“多謝驚雨聖子,此番觸及故人,叨擾聖子修煉心法了。”


    驚雨說道:“他們都是心懷天地之人,若是故人立身在此,想必也希望我如此行事。到是岐夜神君,神生漫漫,道途迢迢,你該何去何從,你想好了沒有。”


    岐夜看了看謫月,然後平靜說道:“謝聖子關心,隨心而去,一切亦隨緣。岐夜還要趕去天魔神域和往返玄清神域,那便不打擾了。”


    驚雨說道:“告辭!”


    說罷,湘合送岐夜和謫月去岸口乘船離開。


    午後,湘合提了小幾壇酒重新返迴了鶴歸居,驚雨也提前開了結界等他前來。這時驚雨正在撫琴,丹鶴停棲在淨婪樹上。


    湘合走進來,自己選了一塊靠近驚雨的地方坐下,他也不說話,隻是兀自喝著酒聽驚雨撫琴。整整兩個時辰,驚雨也不說話,湘合也不說話,這並不是湘合以往的作風。


    最後,還是驚雨先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然後看向湘合。湘合這時已經微醺,他扔了一壇酒過去給驚雨,然後開口道:“三千年了,如果我說我有些介意,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好友?”


    驚雨抬手接住了酒壇後輕笑說道:“你介意的是什麽?”


    湘合半認真半笑著說道:“在你心裏的位置。”


    驚雨仰頭看了看淨婪樹,然後說道:“其實,我也不知具體是多久年月了,隻覺得這淨婪樹長得很大了。”說著開壇喝了一口酒。


    湘合說道:“不過你倒是給我解惑了,即便水月鏡加身,你也執念難全。對了,那傀儡說他還會和守天神女相見,所以這世間真的會有死而複生的術法嗎?”


    驚雨說道:“沒有……隻有輪迴。”


    湘合隨意說道:“如此篤定作甚,不過也是,若是真有死而複生的術法,這世間就該亂序了。”


    驚雨平靜說道:“天地運行,自有其道,逆道而行,必遭反噬。遵循天地規律,生死皆在其中。”


    湘合拿著酒壇頗為玩笑地問:“你見過那張麵具下的臉了嗎?”


    驚雨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別無二致。”


    湘合歎息了一下:“違逆天道,天必誅之。這劫難,怕是他躲不過了。”


    驚雨苦澀地笑了笑:“情之一關,何人能躲。”


    這時湘合捏著酒壇看向淨婪樹問道:“這世間,人畫不出自己全部的執念。如果真有那麽一幅畫,你也不在鶴歸居,你會和岐夜神君一樣違逆天道嗎?”


    驚雨此時正在小飲,聞言愣了一下,他咽下口中的酒認真思考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不會,不,也許會……不,應該不會。扞衛天道的一族不會允許我這麽做,我不想褻瀆了心中無瑕之處。但……若真正有了可以選擇的時候,誰人又能抵擋得住執念的誘惑呢?唯有不斷修心善已,走所謂天地正道罷了。”


    這時湘合幾分醉意地站起身來,他看著驚雨問道:“愛一個人……真的能讓人如此痛苦嗎?”湘合說著突然有些不滿:“三千年……三千年太久了,驚雨。一點也不公平,對我一點也不公平。我在你門外候了三千年,你都不曾放我進來,而那傀儡身上隻因有你的執念之源,都無需你開結界便進來了。”


    驚雨不看湘合,隻是凝了凝眉看著酒壇說道:“所愛之人安好便不會,所愛之人若是痛苦便會吧!以後……不會了。”


    此時黃昏落幕,夜風徐徐吹來,湘合醉倒在鶴歸居的院中。驚雨輕輕撫著琴,不一會,守山長老的巡山犬進入了鶴歸居,巡山犬進入鶴歸居後化成了一個飛天麒麟,叼著湘合便離開了院台。


    院門外,守山長老看向院中說道:“那雙眼還在困囿聖子,他人不能久留鶴歸居擾聖子清修。”這時飛天麒麟叼著湘合出來,然後又化成了巡山犬,守山長老自行向院內行了個禮後便帶著湘合離開了。


    驚雨繼續撫琴,竹海的夜色清清淡淡。


    天魔神域,燼寰殿。


    岐夜是直接從竹海仙島拿著畫去的天魔神域,進入天魔神域後,岐夜讓謫月摘掉了麵具,然後帶他飛上台階之巔,直接來到神毅身前。


    神毅施法把畫拿了過來,他看著畫中的扶雪,她身穿那年聚神節初見的粉藍色粼光撫仙裙,戴著一頂白色的麵紗鬥笠,隻是畫中多了一張麵紗遮住了清晰的容顏。


    在畫中,扶雪的清花銀雪靈蝶印和眉眼清晰可見,一直在悲憫世間,也有無盡的傷懷。這並非初見時的神情,卻是後來的模樣。


    神毅看著桃花封的金邊畫軸,知道是出自鶴歸居驚雨之手,於是不屑笑道:“僭越之筆,也敢畫神明之顏,看來所謂正道之徒,也不過如此。”說罷卷起了畫軸看了看謫月,一把把他抓了過來,抽取了一些扶雪給他的執念之絲。


    謫月被神毅扣在空中難受不已,岐夜死死捏著拳頭,眼看著謫月就要到達極限,岐夜立即施法打斷了神毅的施法說道:“夠了!他是守天神女留下的機緣,你別弄傷了他!”說著把謫月拉了迴來。謫月精力不支,倒在了岐夜懷裏。


    神毅意猶未盡不屑道:“褻瀆她的道途,又冒犯了她的至親之人,也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嗎?”然後邪魅笑道:“不過,要你選擇,你是選這個傀儡呢?還是你所謂的神職守位?”


    說罷又施法把謫月搶了過來扼在手中,謫月虛弱地向岐夜求救道:“主君……”


    岐夜見狀立馬召出了法器對神毅怒道:“放!人!”說著逐風簫瞬間化劍直指神毅,但猶豫著不敢直接刺過去。


    神毅輕蔑道:“怎麽不直接殺過來搶奪呢?是覺得傀儡不夠你拿玄清神域作賭嗎?若是真人在此,你應是毫不猶豫吧!看來這傀儡在你心裏也沒那麽重要嘛!”說著把謫月扔了出去,“傀儡,終究是傀儡。”


    岐夜接住謫月後,謫月虛弱地看了一眼岐夜便暈了過去。隨即,岐夜便帶謫月離開了天魔神域。


    神毅繼續一個人坐在王座上,他看著無盡的蒼穹,心中一直介意扶雪死在了自己有能力護她於這天地間的那一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暮黎扶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岑九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岑九七並收藏暮黎扶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