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雪還在寒幽室未醒時,神毅便一直守在她身旁,看著她昏睡中的表情是快樂的,神毅不懂她究竟做了怎樣的一個夢,能讓她如此用力的忍受著痛楚去感受快樂。


    正在疑惑時,他自己有了相似的答案。


    那聚靈冰玉石實在冰冷,凍得扶雪滿臉的蒼白,神毅看著也是一臉心痛和無奈。


    一日後痛感大退,扶雪才慢慢睜眼醒了過來,她在夢裏的感觸很真實,就好像把所有美好的迴憶都重來了一遍。即便是醒來,那幸福感也如此綿長,沒有夢醒之後幸福破碎的悵然之痛,反而像是把碎死的心沿著傷口縫了一遍。


    神毅過來扶起扶雪,扶雪想著那個夢,也想起了與淵斬在天極台上的作為。她瞬間皺起了眉頭,這一次她沒有忘記。


    扶雪嚐試問神毅道,“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是我之前出了寒幽室後,是不是……去的無心殿。”


    神毅沒有說話,他不願意去想他走了之後他們做了什麽,隻要自己沒有看見,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因為赤裸裸地直麵自己愛而不得,他會無法履行他不用住進她心裏的承諾,這已經是他與自己的邪念鬥爭的極限。


    神毅的沉默猶如天雷作響,扶雪突然就苦笑了出來,“哈哈……還真是要滿身汙濁……若是真的見了他,我要說些什麽才能見他。”


    就在這時扶雪的胸口突然一陣裂痛,“啊——!”她吃了一痛叫了出來。


    神毅焦急喊道,“扶雪,怎麽了?現在還很痛嗎?”


    這時扶雪的胸口緩緩飛出一隻靈蝶,靈蝶的翅膀已經沾染了黑點,像是受到了汙染。


    扶雪和神毅共同看著那飛出來的靈蝶,仔細看了看後,神毅突然難以置信道,“濁息?!”然後看著扶雪,“這怎麽可能,靈蝶與你相互感應,你心性如此純良憫善,神巫靈脈怎麽會生出濁息。”


    扶雪看著那沾染濁息的靈蝶,“人無完人罷了……已經封印了獄獅,我心性如何、靈脈怎樣,於這世間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


    神毅低沉著臉,“這樣下去靈蝶的封印會破裂,這個過程你會很痛苦的。”


    扶雪,“不過是梨花飄到了汙泥裏罷了,那些關於神巫靈脈的傳說,早就在巫靈島覆滅的時候已經結束了。就當修煉共生契約封印的是我,讓神巫一族蒙塵的人也是我吧。”


    神毅,“你想我怎麽做”


    扶雪看著神毅,“神巫靈脈生出濁息,靈蝶的元靈已經開始消散,我的靈力也已經受染,不能再為你封閉天機神印了。若你擔心我,那你就答應我,別讓它蘇醒。”


    神毅,“那你必須活著,留在我身邊。”


    扶雪看著神毅,想著自己與天地神尊已經訂立契約,即便她仍舊想善待這世間,但是靈蝶已經受染,封印遲早會破裂。而到那時,天地神尊還會留著她的命多久呢?


    扶雪有些歉疚無奈道,“對不起,神毅,即便我不會自尋死路,但我已經不能決定我的命數了。”然後慢慢抱著他說道,“所以,求你,別讓天機神印蘇醒,不要傷害這世間,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你。”


    她的話讓神毅生出了一點邪念,他放開了扶雪,端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說道,“那就把你的命交給我掌管,隻要我不願意,你就不能死。”


    扶雪看著眼神鋒利的神毅,“你若爭得過我的命運,我的命你拿去又何妨。”


    神毅滿意道,“好”說著淺淺地吻了下來,扶雪已經無所謂了,隻任由一隻又一隻受到汙染的靈蝶飛出體外。


    潔白無瑕的梨花飄到了汙泥裏,是肮髒的,是受人唾棄的。心裏的薔薇花瞬間全部枯萎了,她也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能不能去見扶山。


    海地深冬才過,天城梧桐池的藏心苑裏多了一棵海棠樹。海地春寒要退時,梧桐池藏心苑裏的海棠已經開了一些。


    此時,謫月一襲仙侍白衣,岐夜一襲紅衫,兩人相對跪坐在海棠樹下的矮桌旁對弈,桌上一共才至三十幾手。


    他們就這樣在仲春的陽光下慢慢下著,仿佛歲月靜好。


    謫月看著棋局道,“謫月記得自己的棋藝應是十分精湛才對,為何我看著這局勢總是主君大占優勢,是謫月真的忘記了如何下棋嗎?”


    岐夜溫和笑道,“沒有關係,你可以慢慢下,你想贏的話,我讓你便是了。”


    謫月,“謫月雖不太看得懂,但想必主君已經相讓甚多了。”


    岐夜,“並沒有讓太多,你已經很不錯了。”


    謫月疑惑道,“和這奕棋一樣,謫月之前總覺得自己的劍術應是十分厲害,可是謫月卻不會使劍。謫月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會很多東西,明白很多東西,卻沒有任何印象和感覺。”然後看著岐夜問道,“謫月醒來後,真的是哪裏出了問題嗎?所以主君才會把謫月留在藏心苑內護起來。”


    岐夜聽罷搓了搓手指,然後擠出一個微笑開解道,“謫月,不要去想這些事情了,以後,你原來會的,我都會慢慢教你。”然後在桌側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謫月雙手接過,“主君,謫月是你的仙侍,為何主君不要謫月做事,卻還要自己服侍謫月。”


    岐夜聽著他的話,默默地倒了自己的一杯茶,他有些不忍道,“這些不是你該做的事……”


    謫月兩手端著茶杯,低著頭看著岐夜倒的茶水,岐夜一直都會對他說這樣的話,仿佛他本來就是位高高在上的神君殿下一樣。他剛剛醒來時也以為自己是位天城海地的天之驕子,可是看到別的仙侍在做事時,自己就慢慢改掉了這樣的想法。


    就在謫月把手放在下巴準備把麵具推上去喝口茶時,忽然一陣風吹來,有一朵海棠花瓣掉入了茶杯裏。他抬頭望去,卻因為麵具隻開了眼珠大小般的孔,如何也看不清。


    謫月覺得自己十分喜歡這海棠花,於是向岐夜問道,“主君,這海棠甚是好看,謫月想好好看看這海棠花,可以自己摘掉麵具看一會嗎?”


    言溫詞良,岐夜愣了一下,看了看緊閉的院門又施了一道法術加固,然後對謫月說道,“可以,但是你要記住,除了我之外,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的麵容。”


    謫月,“主君交代這話多次,謫月記得。”


    說罷放下茶杯慢慢站起走到岐夜身旁跪坐下來,岐夜看著他的行為有些不解,隻見他緩緩摘掉麵具放在一旁,然後把臉慢慢湊了過來。


    岐夜看著這張臉慢慢在自己的眼裏放大,心都驚掉了一半瞪大了雙眼。


    謫月的吻很溫柔,很輕,就像他的語氣言辭一樣。


    岐夜瞬間呆住,謫月慢慢挪開身子,然後溫柔地笑了一下說道,“這樣,就是謫月自己摘掉的麵具,不是主君摘掉的,對吧!”


    岐夜看著他溫柔的笑容,太美好,猶如海棠花般美好,簡直令人窒息。此時天地之間春色未來齊,即便是瞬間春花遍地也不如他的笑意。


    岐夜看得久久不能迴神,又突然想起每次讓他摘掉麵具時,自己的動作都十分粗魯霸道,自己幫他摘掉麵具時都會讓他痛苦難熬。


    原來,他以為摘掉麵具就一定要做那樣的事。


    岐夜不經又十分歉疚自責起來,聲色有些顫抖道,“謫月……”


    謫月溫和地迴道,“主君”


    這時岐夜緩緩把謫月拉在懷裏溫柔地抱住,他的身軀高大結實,正好把謫月抱得滿懷。


    岐夜閉上眼心疼自責道,“對不起,謫月,我控製不住自己,讓你有那樣不好的經曆。”


    謫月語氣依舊溫和道,“主君是謫月的主人,無論主君做什麽謫月都不會生氣的,主君莫要再自責內疚了。”


    岐夜緩緩放開他,看著那麵容問道,“你可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嗎?可不可以一直在我身邊。”他問的是謫月,問的也不是謫月。


    謫月認真地說道,“謫月會一直陪著主君的,不會離開。”


    謫月的眼神太過真摯誠懇,就像紅楓山上要祈求賜緣應有的虔誠,瞬間令岐夜忘記了謫月是為什麽而存在,於是他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顫抖著問道,“那你可以來愛我嗎?我一定會好好地愛護你,珍惜你,無論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隻你要你開口我可以為你去做任何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每當謫月聽到這句話時,他永遠也不能迴答肯定的答案,就好像有什麽強烈的東西困住了自己的意誌。自己什麽念頭都可以改變可以答應,卻唯獨這個不會去愛他的念頭就是改變不了。


    謫月不想令岐夜生氣,於是屏住唿吸不想開口那個答案。可越是不想迴答,那念頭就越來越強烈,就好像能要他的命一樣。


    最終謫月還是憋不住氣,導致體內岐夜輸入的靈力崩亂,岔氣著向後倒在地上,他悲傷道,“對不起,主君,謫月做不到……謫月愛的人是某個神女,謫月給她寫了三千封信,還沒有寄給她……”


    岐夜就這樣看著他用那張臉說那樣的話,眼神瞬間就失去了光芒,所有的怨懟與醋意突然在心裏燃燒起來,眼神冰冷到令人害怕。


    謫月見狀,向海棠樹退去,“主君……對不起,謫月也不知道為什麽不能愛你,謫月做不到,謫月不能答應你。”


    岐夜突然發怒掀翻了桌子,棋子和茶水傾落一地,他一大步起身跪在地上抓起謫月逼問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總是這樣……為什麽你不肯愛我,我明明那麽愛你,為什麽!”


    岐夜把他推在海棠樹上,落下的吻和以往的都一樣,即便這次不是岐夜親手摘掉的麵具,但他還是無法控製自己。


    海棠樹下,白衣如雪,紅衣如喜,好似當年。


    一日清晨,在上雲宮的浮台閣中,神毅醒來環顧榻上與屋內不見扶雪的身影,便隻穿了一件裏衣就急急起身開門出去想要尋她。


    才來到院中,神毅便看到了扶雪。她也隻穿了一件裏衣,長發鬆散著,站在院中的浮台上曬著清晨的陽光。有些像兩千多年前她第一次來到這浮台閣時的模樣……那時她站在那裏看夕陽,然後會轉過身來……


    這時扶雪轉過身來笑道,“神毅,你醒了。”她的語氣太平常,好像近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甚至對神毅突然來到浮台閣與她同住同眠也隻字不提。


    神毅看著她,漸漸看不懂她,好像她做了什麽決定一樣,隱隱讓他覺得不安。


    神毅走向浮台,浮台慢慢降下,扶雪走到浮台邊上坐了下來。


    神毅來到她身前,她的裏衣未完全遮住脖子上的紅印,他在留下那紅印前她一直讓他答應她,不要喚醒天機神印。他還是說了同樣的條件,她不能死,她沒有迴答隻是閉上了眼睛。


    神毅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為解開她的衣衫占有她的事情一個交代,於是拿出了那雙放在虛鼎裏好久的銀花纏玉玲瓏鐲。


    神毅把那檀木盒子打開遞了過去,他看著扶雪認真地說道,“兩千多年前情起樂舞坊時我便想送給你了,一直都沒有機會,現在收下如何。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挑一個婚期,我知道你並不缺什麽,但凡你想要的這世間有的,我都能給你尋來以做聘禮如何。”


    扶雪聽罷愣了一下,然後看著檀木盒子裏的那雙鐲子,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它的場景,那時的確覺得它十分精致漂亮自己也很喜歡。而現在再看來時,仍舊覺得它十分精致漂亮,隻是她已經不喜歡了。


    她不喜歡的不僅僅是這雙鐲子,甚至是這世間,還有滿身汙濁的自己。


    扶雪把檀木盒子接了過來,突然覺得那雙鐲子純潔無瑕,她想要伸手去碰卻怕玷汙了它。


    就在她仔細看著那做工精美的銀花準備答應神毅時,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黃昏下有一個發式很奇怪衣著款式也很奇怪的女子站在這浮台中,她戴著這雙鐲子,一手抱著一捧花,一手伸向天空讓光穿過鐲子。她有些開心滿意地說道,“這鐲子還真是好看,這才像是追女生的樣子嘛!”


    然後她轉過身來笑得很甜,扶雪看到她的臉時,差點不能唿吸。額間竟是清花銀雪靈蝶印,那張臉也竟和自己一模一樣。她是自己嗎?不,不可能,自己絕不會再有那樣的眼神和笑意。然後又否定到,不,這世間更不會再有一模一樣的神巫神印,到底怎麽迴事。


    神毅見到扶雪神色有異於是喚道,“扶雪?”


    這時扶雪突然想起天地神尊的話,然後不可思議地呢喃道,“原來是天機姻緣……這世間,竟有這樣的事。”


    神毅疑惑道,“此話是何意,可是不喜歡這鐲子了?”


    扶雪最終沒有去觸碰那鐲子,而是關上了檀木盒子把它還了迴去,“這雙鐲子我會收下的,但不是現在。你以後還會再送給我一次,等到那時,我再來迴答你今日所說之事。”


    神毅接過檀木盒子皺眉道,“你大概什麽時候才願意收下”


    扶雪看著他,淺淺地笑了出來,“等你覺得我一定會收下的時候”她心裏也在想,等到那時,她真的能做到去愛他了嗎?


    神毅將信將疑地收了迴去,然後對扶雪說道,“如果你願意,我一定會等到那時候,無論多久我都願意等。”


    扶雪沒有迴答他的話,而是估算著日子道,“海棠花應該開得差不多了,我們迴一趟清雲島吧!”


    神毅,“好”


    等二人來到下界台時,神毅準備去牽扶雪的手帶她飛下去。這時扶雪又看到了那個自己,她站在現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毅站在她身旁,她有些膽怯又興奮地說道,“從這裏跳下去真的能飛起來嗎……如果我沒有飛起來,你能不能接住我……”


    扶雪恍惚了一下覺得她很令人歡悅,也學著她精怪的話道,“從這裏跳下去真的能飛起來嗎……”


    那時的神毅,“當然可以”


    神毅忽然覺得扶雪的話令他有些疑惑,他肯定道,“當然可以”


    扶雪,“如果我沒有飛起來,你能不能接住我……”


    那時的神毅愣了一下說道,“我一定會接住你的”


    神毅,“你現在的靈力不夠,不用你飛,我帶你下去。”說著向扶雪伸出手來。


    扶雪迴了迴神看著神毅,把手伸了過去,“好”


    終有一日,她真的會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來愛他嗎?愛到不會讓天機神印蘇醒。


    神毅牽著她一躍飛下,到那時,她真的會重新喜歡這世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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