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仙島,鶴歸居。


    在鶴歸居裏,湘合看著驚雨已經畫好的扶闕畫像,畫中人栩栩如生,仿若當年的扶闕就在畫中會突然開口說話活過來一般。湘合看得很是開心的模樣,但是開心的並不是為這畫。


    驚雨坐在一旁手拿茶杯道,“你已經連續敲我門五六日了,我以為你會有何重要之事,好不容易給你開了門,你卻隻是來看畫。這般欣喜,為何不拿去掛在自己殿裏。再來擾我修煉心法,守山長老該給你單獨施下門禁了。”


    湘合道,“我約了一個朋友,今日傍晚時,她會親自來此處拿這畫。我想她定是會非常喜歡,可能還會好好謝謝你一番。”


    驚雨道,“哦?是我在這待得太久了嗎?竟不知你還有何朋友可以令你如此開顏,容我猜想一下。”驚雨喝了口茶,放下手中茶杯後便笑道,“能被你稱為朋友,還會喜歡扶闕殿下的畫像,兩者加在一起,據我所知的便隻有一個。”


    湘合道,“大概午後自會來相見”


    驚雨平靜道,“你知曉鶴歸居一日不見兩迴客的,本來近年也不見。守山長老大概知道是你,才許你上這止青山,既然你已經來了,順便把畫拿走,自己交於你那位朋友即可,無需再帶來此處言謝。”


    湘合道,“我晚點再來”湘合說著便開始走出去。


    驚雨堅持道,“你帶上畫,今日就不用來了。”


    湘合道,“我那位朋友要親自來此處取,定要當麵向你致謝!”


    驚雨並不起身相送,隻是平淡道,“你出此門後我便不見客了,你轉告那位朋友,明日我自會讓守山長老的巡山犬送下山去,讓他多等一日。”


    湘合笑意滿麵地便出了鶴歸居。


    扶雪等人一路前來時,便遠遠地看見了竹海仙島的地界,茫茫海上一大片青綠。近處看是竹子長滿了島上,真是仙氣繚繞,靈氣逼人。


    這時扶雪兩船人靠近了竹海仙島的岸口,湘合等人已經親自等候,因為知曉是扶雪前來,所以島主瀾桑也親自來相迎。


    淵斬道,“大祭司有言,盡量不讓竹海知曉獄獅也在此處,以免影引起島上慌亂,我等是皆是扶雪公主的護衛即可。”


    梧沐與澹修道,“是!”


    扶雪等人上岸,眾人見了個禮。


    扶雪行禮道,“竟是仙尊屈駕相迎,扶雪受驚。”


    瀾桑道,“今日湘合才告知於我是小仙姬前來,雖隻是好友之約,但小仙姬於我島是有大恩,自是該來親迎。”


    扶雪道,“仙尊抬愛”


    瀾桑打量著扶雪的隨行護衛,見他們個個都氣度不凡法力高強的模樣,而且其中一人的神印還被做了障眼法,憑自己法力竟還看不出原樣便有所疑惑,但又想著扶雪身份特殊有高人在側也是正常,隻是暗指著神印被做障眼法的神毅問道,“這位小神君似乎有些麵熟。”


    多年前去竹海仙島參加聚神節大比時,曾遠遠地見過一次,但是時間久遠已然忘記,除非見到天機神印。


    扶雪道,“是嗎?隻是隨行護衛而已。”


    見扶雪不願多說,便也沒有細細追問。


    湘合道,“扶雪公主,此番你來,在鶴歸居中我有一物贈你。”


    扶雪道,“來請你幫忙卻還收你禮,這怎麽好意思。”


    這時瀾桑道,“請問我島有何處可以幫助小仙姬的,定會竭盡全力。”


    扶雪道,“我有一把琴從貴島所得,此番特來換弦。還有一事,便是見守鶴聖子一麵,玄清神域有曆代守鶴聖子的卷宗,我看到此代守鶴聖子驚雨的法器為水月鏡,想請他以法器幫個忙。”


    瀾桑聽罷,頗有疑惑道,“琴弦?這天下好琴皆在玄清神域,琴弦亦是玄清神域最好,我島怎會……”瀾桑突然想起鶴歸居那把琴,便又問道,“敢問小仙姬,你所持之琴可名為清思。”


    扶雪道,“正是,兩千多年前,家兄曾在島上修煉齊身心法時無意所得,所以轉到我手。”


    瀾桑聽罷若有所思道,“既如此,我島的鶴歸居小仙姬是去得的,方才還有所擔憂小仙姬會見不到守鶴聖子。”


    扶雪道,“其中是有何為難之處嗎?”


    瀾桑道,“現在沒有了,便讓湘合帶小仙姬前往即可。”


    扶雪道,“有勞”


    眾人說罷便坐上風輦往島中行去。


    眾人一路看來,都是連綿竹海,各種竹山應有盡有,甚是壯觀。樓閣殿宇亦是建於其中,當真是靜心清修之地。


    湘合帶領扶雪一眾人等來到止青山腳下,守山長老已經躺在了路口,一旁的靈犬看到是湘合帶領一幫人前來,想叫卻又不敢叫。


    眾人見路中躺著一位恣意老人,甚是覺得怪異,但是看著此人並非等閑之輩,所以也未敢輕視。


    湘合先行禮道,“守山長老,我攜友人前來,預備上山見驚雨一麵。”


    那老者繼續躺著不動,懶散道,“止青山不受翎羽大殿所管,聖子已然傳信令交代,若是湘合殿下前來,便讓老夫轉告,待他好生替你裝好你所需之物,明日你來此處取了即可。期間他需要修煉心法,你等不必再去打擾。湘合殿下作為來日島主,想必不會此時與老夫為難吧!”


    湘合道,“我有一敲門磚,名為清思琴,特來找他換琴弦,他會願意一見的。”


    守山長老聽到清思琴,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問道,“清思琴?清思琴何時離開的鶴歸居!”


    扶雪聽罷更是疑惑,這琴果然是在鶴歸居所得嗎?


    湘合笑道,“那就要問守山長老最後一次聽到清思弦動是何時了。”


    守山長老思索後一驚,“竟是兩千多年前……”然後打量了眾人一眼,問道,“琴的主人可來了?”


    扶雪上前欠身行禮道,“清思琴此時正是扶雪所持”


    守山長老走上前來,細細打量著扶雪,他歎道,“的確是這雙眼睛……”看到扶雪已經失去光芒的神韻後,“也不知他見到了,到底是會開心還是會傷心。”


    扶雪聽著他的話很是怪異,但是猜想定是與兄長有關,因為自己與兄長麵相唯一的相似之處便是眉眼處。


    湘合道,“我等可以上山了嗎?”


    守山長老道,“既然是為了換這琴弦,那便早早去吧!莫要讓聖子再久等了。”然後拿過腰間葫蘆道,“乘這葫蘆前去會快些。”說著一扔,葫蘆立即變大,眾人一躍上去,葫蘆直上止青山,一路向山頂的鶴歸居而去。


    途中扶雪輕聲向湘合問道,“那個……湘合殿下,驚雨聖子對我兄長是不是……”


    湘合聽罷一愣,然後笑道,“若是為了清思琴,扶雪公主不必知道答案,你隻需知道這琴如今是你的即可。你要請驚雨用法器幫忙之事,想必驚雨也會樂意答應的。”


    扶雪道,“有勞了”


    眾人降落於鶴歸居門前,向院內看去,看到丹鶴在院中的淨婪樹上停棲著。驚雨在屋內看著兩幅幾乎就要一模一樣的畫,準備要把湘合的那幅取下來時便聽到了搖鈴聲。


    驚雨聽到搖鈴後十分疑惑,分明已經決定不見人了,但守山長老卻放行了?心想,既然是守山長老親自放行,想必定是有何緣故,於是便前往院中親自開門迎客。


    驚雨出門來到院中看到,竟還是六七人一起,遠遠看去,隔著竹門麵容看得並不真切。


    驚雨開門後,眾人先見了一個禮。


    門才開時,驚雨明顯注意到了神毅,看出了他的神印做了障眼法,於是開出丹鶴靈力法眼望去,看到了天機神印,知曉了他獄獅宿主的身份,而且隨行的幾人都不是一般人物。


    待驚雨還在細細打量眾人時湘合讓開了身,他看到了和畫中一模一樣的那雙眼睛,瞬間,丹鶴從淨婪樹上飛了出去。


    湘合看著那丹鶴笑道,“這一迴,你猜錯了。”


    驚雨平靜笑道,“還真是”然後對著眾人道,“貴客先屋裏請。”此時,竹海風來,陣陣翻湧。


    眾人進院時,扶雪仔細打量了開門之人,一身清白桃花衣,仙姿神貌不染塵,頗有些靜女之相卻又不失男子之氣,溫潤如玉氣度如蘭,君子風雅亦是內斂有力,言行舉止端正非常。真是天地間驚鴻一麵,山川湖海皆在其眉眼之中,是位世間難得的溫雅神君。


    扶雪心想,相必他便是兄長信中所提到的驚雨了,一位琴棋書畫世間堪絕的良友,心法了得,與丹鶴相連後修為甚高,隻是後來便日漸避客不問世俗了。在兄長那五百年的諸多信中,她幾乎已經快記不得再關於這位驚雨聖子的其他什麽了,隻記得為作友人之念,好像是畫了一幅畫像留在此處,現在看來,或許畫像是別的用處,不單隻是友人之念。


    眾人隨著驚雨一起走進屋內,先落坐在茶間。扶雪進屋時看到了屋內牆上掛了許多畫像,環視一圈下來,遠遠便看到了掛在窗邊的扶闕畫像。是兩幅一模一樣的,隻是一幅略新一副略微舊了,是怕舊的褪色不清所以特地再臨摹上的嗎?由此扶雪更進一步確定了心中猜想。


    眾人落座茶水桌後,扶雪轉頭遠看著大窗邊的那兩幅畫像,思念頃刻間翻湧而來,怕會忍不住淚水當眾決堤,於是便又不去看它。


    驚雨觀察到了她看那畫像,仍舊平穩地繼續沏著茶,丹鶴又飛了迴來停棲在淨婪樹上,湘合看見了。


    湘合道,“我為大家介紹一下,”他介紹驚雨道,“這位,竹海仙島的守鶴聖子驚雨,”然後又介紹扶雪道,“這位……”湘合一時間不知該說玄清神域還是巫靈仙島。


    驚雨接話道,“扶闕殿下之妹,扶雪公主。”


    扶雪聽罷,點頭示意。


    湘合繼續道,“扶雪公主傳信令來時,說有事想請驚雨用法器幫忙,我雖不知是何事,但這幾位想必不是上岸時的身份,驚雨與我父神不同,眾人可以相識一下。”


    梧沐道,“鎮靈塔二重護法梧沐”


    澹修道,“鎮靈塔二重護法澹修”


    聽到這時,湘合驚訝無比,到底何事,竟還用到了兩個玄清神域的二重護法前來。


    墨旬道,“鎮靈塔墨旬”


    湘合繃不住了,立即問道,“是那個大護法墨旬嗎?不是其他墨旬吧!”


    墨旬道,“正是”


    湘合端坐著試圖緩一下,心想,大護法作為護衛前來嗎?


    淵斬道,“鎮靈塔淵斬”


    這迴湘合更驚訝道,“淵斬護法!”湘合瞬間心生敬意道,“既是淵斬護法親自前來,此事得需告知一下父神,不可誤了禮數。”


    淵斬道,“此番是秘密前往,不便聲張,辦完扶雪公主之事,我們需即可返迴玄清神域。”


    湘合聽罷思索道,“既如此,那便如淵斬護法所言”


    到神毅時,淵斬解開了天機神印的障眼法,神毅隻冷冷道,“南宮神毅”這四個字是何身份光聽名字便已全然知曉。


    湘合見到天機神印,再聽到“南宮神毅”後心中震驚不已,可以說是略微惶恐,也終於理解為何會有兩位大護法和兩位二重護法一起前來,可能還來少了。


    驚雨聽罷依舊淡定,見到神毅時,他已經大概猜出了眾人的身份。


    這時扶雪說道,“驚雨聖子,扶雪此番前來是想借用你的法器水月鏡幫一個忙。”


    驚雨道,“水月鏡可致幻,可問心,扶雪公主與神毅殿下親自前來,想必是為了獄獅與靈蝶之間的源頭。”


    扶雪道,“是的,不知可否?”


    驚雨道,“可以,但得需等到明日,今日我恐怕不便。”


    扶雪道,“那便有勞驚雨聖子。”這時眾人還在飲茶,扶雪道,“我能去那邊看看你的畫嗎?”扶雪迴頭看著扶闕的畫像。


    驚雨道,“扶雪公主請,”說著二人站了起來走過去,來到畫像前驚雨繼續說道,“有一幅屬於湘合殿下,他說要贈一友人,見到你來,我便知道是要贈你了。”說著取下略新的那幅放在伏案上。


    扶雪跪坐在驚雨對麵細細看著畫中人,神情容姿與兄長別無二致,就好像他就在畫中活著。扶雪看著,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她道,“這兩幅都是出自驚雨聖子之手吧!”


    驚雨道,“是的”


    扶雪道,“能得驚雨聖子的親手丹青,當真是有幸,我從未見過如此逼真的畫像。”然後仰頭看著牆上那幅,它已經有點兒褪色了,她道,“我便與驚雨聖子交換拿走舊的那幅吧!新的留給你在此處。”


    驚雨一愣,然後淺笑道,“不行,”然後又道,“我的意思是,扶雪公主拿走新的即可。”


    扶雪不太理解其中緣故,但是既然驚雨已經如此說,那便隻能隨他之意,“好的,那便多謝驚雨聖子。”她繼續說道,“扶雪還有一事想求證一下,驚雨聖子可否解答。”


    驚雨道,“但說無妨”


    扶雪道,“一千多年前,我兄長曾來竹海仙島修煉心法,得了一把名為清思的琴給我,可是出自你處。”


    驚雨聽罷沉默一瞬,然後輕聲道,“是”


    驚雨的話語基本印證了扶雪的猜想,她道,“此番來此還有一事,”說著從魂鼎中取出清思琴,“本想來換琴弦的,但一路細細想來,這琴非一般的琴,巫靈島有過這琴的畫像,”她看著牆上還掛有巫靈仙島以往的靈蝶宿主畫像,還有幾幅不一樣的靈蝶神印,便繼續道,“扶雪知曉其中意義,終歸是你贈予兄長,我因兄長轉贈所得,現在兄長已然不在,現下便物歸原主吧!”說著把琴呈向驚雨。


    驚雨看著無弦的清思琴,知曉扶雪說的是他愛慕她的兄長,所以贈琴作為信物。他沒有接扶雪的話,隻是先接過了清思琴仔細看了看。


    扶雪歉疚道,“因巫靈島覆滅一事,當時琴未被護好,導致琴腰和冠角處有些裂了,十分抱歉,不知可否修一修。”


    驚雨看著琴道,“修這琴需要一段時日,但這琴既然贈了扶闕殿下,便不是我所有。待我修好換上新弦時,還請扶雪公主務必再拿迴去,它或許不該留在鶴歸居。”


    扶雪道,“如此好琴,應當留給守鶴聖子作為寶物相傳才是。”


    驚雨輕撫著琴看著那傷處道,“它有它的使命,但是結束它的使命未必是件壞事,還請扶雪公主成全驚雨,務必再來拿迴這琴。”


    扶雪聽出他的言辭誠懇,似乎在說著什麽宿命論,於是不好推脫道,“那便承蒙驚雨聖子錯付,扶雪便繼續占人所愛了。”


    驚雨笑道,“從不會錯……”


    神毅坐在茶桌上看過去,他看著驚雨,認出了他的眼神。


    這時湘合走過來道,“扶雪公主,這畫便是我贈你之禮,或許會令你睹物思人,但是我相信你定是會喜歡的。”


    扶雪道,“多謝湘合殿下!我很喜歡。”


    待眾人商議好明日再來鶴歸居之後,便被湘合帶去了各自的居所。


    眾人走後,驚雨一個人站在院裏,丹鶴停棲在淨婪樹上。天色漸暗,驚雨走過去撫鶴道,“到底鶴歸居困住的是我,還是你……”


    驚雨說罷,把手放在了淨婪樹上,樹上亮起靈光,驚雨的心婪之念源源不斷被抽取,淨婪樹長出了一枝新的枝椏,驚雨倒在了地上。


    妄念不止,心便如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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