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靈島,玉蘭穀


    扶雪隻一日內便被扶山一路傳送迴了巫靈島,即刻就被送去了玉蘭穀療傷。


    玉蘭穀在巫靈仙島的北境,眾山聚穀連綿,漫山玉蘭,故而得名玉蘭穀。


    扶雪被安置在玉蘭穀的靈脈深穀的涯穀中央,此山穀橫穿整個玉蘭穀,穀裂成涯直下深入地底,有清澈的溪水流通。


    上窄下寬,斷崖絕壁,青苔凸石,前後蜿蜒一望無際。深在此方天地見天不見光陰涼至極,偶有初開的朵朵玉蘭花墜穀入溪而來,然後隨溪水漂流。


    溪水流經的穀腹中央形成一潭,扶雪盤坐在潭中一方石台上的聚靈冰玉石上,靈蝶之力還在繼續流失出來,幻化成蝶飛在這空曠的涯穀腹中。


    進來不久後靈蝶之力流失之況漸漸地慢了下來,不過也是有靈力即將散盡的原因。在此,巫靈島的醫官神職和眾法老都來了。


    “這可是神巫血脈的守元靈蝶,怎能取出來留給那獄獅宿主!這下導致元神大傷,氣血心脈紊亂……”一旁的蘭心看著虛弱不已的扶雪心痛道。


    絮緣仙姬立於一旁沉默不語,隻麵目眼神十分焦灼揪心。玉石邊上法陣開啟,扶山結印開啟神印靈光一直在渡自己的元神之力給她,醫官神職負責給扶雪穩靈舒脈,法老結陣穩固她受創的元神。


    在扶山額間的陰陽魚神印中,銀白色的陽魚光芒逐漸微弱,漸漸轉灰。


    這時扶雪元氣慢慢恢複了過來,神魂逐漸穩住,眾人見狀漸漸收勢。


    絮緣第一時間疾步走了過去斜坐在靈石上攬她在懷裏,撫摸安慰道,“小妹……沒事了,沒事了……”


    “娘親不怪我自作主張嗎?”扶雪靠在絮緣懷裏微弱道。


    “你自有你這般做的道理,娘親如何能攔你、怪你……”絮緣心痛不忍道。


    此時扶山收勢完畢,也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扶山為何不攔住!現在才要用自己的元神之力補救,真是應得!”蘭心氣急敗壞責怪道,說著也到了扶雪身邊查看。


    扶山並不理眾人自己傳送離開了。


    “諸位辛苦了,可先下去休養一二。”絮緣道。


    “是,仙姬。”眾人說著也退下了。


    “公主,你這是何必呢?”蘭心坐在一旁拉過她冰冷的手心疼至極。


    “為什麽呢……”扶雪苦笑道,“或許不是每個人都像蘭心姐姐這般……會當心愛護我喜歡的東西吧!”


    “公主喜歡那扶山,蘭心現在可恨死他了,他若是願意定是可以不讓公主做這傻事!”蘭心咬牙切齒道。


    “蘭心姐姐莫怪扶山哥哥,是我意念他不許攔的。”扶雪道。


    “這元神大傷,需在此處養個三五年才能出得去,即使脫身而去隻要一動一練亦要時常返迴此處穩固本元,你可要在此受罪一番了。”絮緣道。


    “這方玉石如此冰冷……此處幽寒無光的,莫說三五年,這三五日、三五月也難捱呀!”蘭心環顧四周悵歎道。


    “那靈脈丹已不在,現下守元靈蝶也不在,如何修煉還是一個大問題。修煉大天誅魔封神日月封印的行封威壓極大,若是過程中護法不當,會導致你元神破碎而亡、一切前功盡棄……”絮緣道,“你知此事兇險之度,是神毅說了什麽話吧,所以你不得不這麽做。”


    “娘親……”扶雪依在絮緣懷裏閉眼吐字道,“他很痛苦……即使隻有他可以,但是沒有人問過他願不願意,都覺得那是應該。”


    “那你呢?”絮緣問道,“這神巫之職於你而言痛苦嗎?”


    “娘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要這麽做,也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過他不知道。”扶雪痛苦地說道。


    “他威脅你了嗎……公主。”蘭心揪心說道,此刻她終於有點理解為何扶雪會留下守元靈蝶給神毅。


    扶雪在絮緣的胸口搖了搖頭,流淚哽咽道,“他在問我……他的眼神在問我,可我竟不知道答案。”


    “原來如此……”絮緣也沉默了。


    “我甚至衡量過,他與這世間真的有孰輕孰重嗎?當我真的在腦海中閃過要如何舍棄他的那一刹,我才驚覺……我才幡然醒悟……”扶雪心痛地哭了出來,“原來他已經無數次地想過要舍棄我與這個世間……其實卑劣的人是我,但他還在堅持著問我要一個答案。”


    “好了,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絮緣抱著扶雪心疼安撫,但她也不確定是否真會如同以往那般可以沒事。


    “原來,很多東西,是因為有了衡量才有不公,他與世間從來沒有孰輕孰重,是我們在逼他……”


    ……


    三人沉默良久,曆來隻知要封印獄獅,卻不曾想到這人呐,是人,是活著的人。


    “娘親……”扶雪喚道,“可否拿筆墨來,我想給兄長寫一封家書……”


    “除了護法外,他人不可隨意與獄獅宿主交流,公主是要給那獄獅宿主帶話吧!蘭心去涯穀上取來。”蘭心說著便傳送走了。


    筆墨取來時,扶雪伏在那方聚靈冰玉石上執筆而書。


    起筆問兄安,行筆說己身,寫至言他處,停筆不能前……


    該寫什麽讓他願意活下去,該寫什麽勸他留在這世間。


    壓上神巫血脈的守元靈蝶夠不夠她的誠意,說她願意堵上自己的性命陪他共進退,說她願意相信他,說她已自斷後路選這世間的同時也選了他。


    皆不是。


    “……一千八百年前聚神節,十萬八千神明之眾皆應你……情起紅燭燃盡時,你得一物……蒼生渺渺然,世間安泰之……逢時又將至,十萬八千眾……總有一人贈得……”


    “噗——!啊……”扶雪揪心下筆,句句斟酌,珠淚滴字,紅血染紙,已無力落款……


    “小妹!”


    “公主!”


    她倒在那聚靈冰玉石上嘔心瀝血道,“便……如此吧……”


    人昏睡而去,筆滾在一旁,書不成書……字不成字。


    玄清神域,天城,鎮靈塔。


    “這封急來的紅紙家書,句句指我,意卻非我。”扶闕痛心憂憤道,“你且自行斟酌吧!”


    他以為她會說她的選擇,說她的押注,說她歡喜著的世間如何值得他這般做……竟然都沒有。


    神毅看著那封血淚之信,猜想著她是以怎樣的心境與姿態寫下的,全書竟是筆鋒盡失,走筆無力,字形如蛇,字句難辨。


    這一字一句歪曲的字形,和清雲島書房裏他見到過的如此不相幹,怎會出自同一人之手,但這一字一句也隻能是同一人所寫。


    一瞬間,自己的心竟然會疼。


    那情絲不是已經被靜念心法隱去了嗎?為何會難過,會不安。明明獄獅沒有食怨念,為何胸口會如此難受。


    “哈哈……哈哈……”神毅撚著信笑了,笑她的癡,笑她的傻。


    “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罷了,不說也罷……她不會這麽做,準確的來說是她不能這麽做,她隻能選你,就當這是她的宿命吧!”扶闕說著就要結印傳送離開。


    “你告訴她”神毅忽然說道,“我在這等她,讓她別來遲了……”


    “好”


    扶闕傳送離開,這法陣靈台上又隻剩他一人,自她走後他再也沒有仰頭看過上方的黑暗。


    在這方黑暗中,或許是四周的燭火燃得太久了,燒斷了他曾經對光明的執著。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


    他胸中疼痛難忍,手中無劍的王者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八方鎖鏈加身卻無雷霆之力,獄獅未食情絲怨念卻如此痛苦。


    是什麽,究竟答案是什麽。


    是獄獅之語暗指的那些生生世世未曾解開的謎題,還是另外的答案。


    他看著那封染血的書信,想起她額間灰掉的守元靈蝶印記,和那噴吐出來的鮮血……她的頹然倒地,她的離開,她怎麽樣了。


    她究竟是何人,身附何力,為什麽要來見他,為何會給他一寸天光,是對他的職責還是對這世間的憐憫。


    校場靈台,天城夜景,海地仙市,清雲海棠,南天蓮池,這鎮靈塔……


    她為什麽要笑,為什麽要對他笑,為什麽他會想起她!


    他在等她的答案,等她說一個他覺得滿意的答案,這世間有嗎?她說了嗎?


    說了,恰恰說了最無用的一個。


    可是他為什麽會答應,或許,即使,她的言語隻是告訴他讓他繼續這麽做,沒有任何理由,他也會答應她。


    這是何等可笑至極、愚蠢不堪之事,可是他為何還是答應了。


    這世間與他何幹,為她護著作甚,留戀作甚?


    “啊——!”


    他苦思無果發泄了出來,靈威激起陣陣碎石,燭火盡滅,四下皆黑,鍾聲未響。


    他躺在徹底的黑暗中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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