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騰騰地碗裏裝著精致的蛋羹,傍晚時分,媽媽在像往常一樣在櫃台核算著一天的流水賬。在後廚忙活了一天的爸爸此時坐在椅子上,喝著媽媽提前給熱好的白酒,一口花生,抿一口杯子裏的酒,微微隆起的啤酒肚此時也顯得慵懶愜意。


    寂靜的傍晚,爸爸沒有像以前一樣侃侃而談,我感覺我能成為目前公司的金牌銷售,跟我從小到大的家庭環境有絕對的關係。爸爸是個很健談的人,天南海北事兒感覺什麽他都了解一點,哪怕跟他聊點宇宙恆星之類的,他也能聊上一會自己關於外星人的見解,相反媽媽卻是一個很安靜的女人,很少聽見她對什麽事能發表什麽觀點,一般家裏的大事都是爸爸來拿主意。


    “爸,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嘛!”


    我先打開了話題。


    爸爸放下了自己的酒杯,一向健談的爸爸今天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頭不語。


    在一旁整理賬單的媽媽,放下了手裏一直想不停的電子計算器,走了過來,拿起一旁的塑料凳子,坐在了我的旁邊。


    “欣欣,我知道,早晚有一天,爸爸媽媽會跟你談起這個問題。現在你也長大了,我相信你會理解爸爸媽媽的。”媽媽的眼睛開始有點濕潤,鼻頭也開始有點抽搐。


    看似有點微醉的爸爸也放下了吃花生米的筷子,表情也逐漸變的凝重。


    跟隨著爸爸接下來的描述,我的思緒也一起跟著來到了三十年前的清溝村。


    那要從文化大革命說起,當時我的爸爸和還年輕的金牧安叔叔因為家庭成分原因,都被迫驅離了校園,來到了青溝村做起了知青。


    那個年代,國家在飽經戰爭的洗禮摧殘之後,即使老百姓的日子依然過的緊巴巴的。但是那個年代人淳樸又充滿熱情,每個人都想為國家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努力地發光發熱。


    青蔥的歲月,愛情也如夕陽般美好卻又短暫,並蒂常開的愛情也是時有發生。


    當時,我的姑姑也就是我爸爸的妹妹,正值十六歲的少女,愛上了帥氣的金牧安,那時的金牧安擁有洋氣的臉蛋,又具有難得的迷人的書生氣質和出口成章的才氣,本身他的母親原本就是一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國留洋期間愛上了一位德國人,後來迴來生下了他,具有一半德國血統的金牧安,深邃的眼眸,精致的白色肌膚,談吐不凡的氣質,讓人過目不忘。


    女追男隔層紗,他們兩個人很快的就越過了雷池,初嚐禁果。沒過多久,我的姑姑就懷了孕。


    沒錯,那個孩子就是我。


    在我還一歲半歲的時候,還沒等文化大革命結束,金牧安也就是我的親生爸爸的家庭就遭到了平反,即使這樣,也有很多人虎視眈眈的盯著,生怕遺漏一處錯處。為了能迴城,或許也是這輩子唯一迴城的機會,他隻能將孩子托付給我姑姑一個人帶。冰天雪地,天寒夜凍。他悄悄穿上衣服,抱著極度慚愧和自責的心,留下了自己能留下的一切,萬般無奈地離開了。


    第二天,得知真相的姑姑也就是我的親生媽媽,穿著簡陋的布鞋,沿著金牧安坐過的馬車的車轍印,像瘋了一樣奔跑,沒過多久,就聽同村去城裏買種子的人說,老初家的二姑娘在城外不遠的紅杉樹上上吊了。


    爸爸和爺爺趕到時,姑姑(我的親媽)的屍體已經被同村人扛了下來,小小的麻花辮也因為清晨的冰霜凍的僵硬。


    “那你還把自己的腎給他!!”我的身子在猛烈的顫抖,緊握的拳頭狠狠砸向桌子上透明的鋼化玻璃上,手腕的陣陣刺痛,讓我能稍微冷靜一些,繼續聽爸爸的訴說。


    “對呀,我們老初家好像這輩子和金牧安有脫不了的幹係,也許這就是命吧,他害死了我的妹妹,我真是恨。恨不得殺了他,文化大革命期間,你的突然爺爺患了重病,家裏實在沒錢,我四處打聽到了金牧安的住處,給他寫了一封信,很快他就在城裏幫你爺爺安排了大醫院手術,可是沒過多久,我聽說金牧安被醫院查出了雙腎壞死,需要緊急換腎。為了報答他對你爺爺的救命之恩,我偷偷的去醫院做了配型檢測,沒想到我的那顆腎居然符合手術條件,我也算是替老初家還了一條人命債。”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讓我嫁給金子義。”我不解地問道。既然我是金牧安的女兒,金子義是他的兒子。那我們倆結婚不就屬於親妹嫁給了親哥?哦,不對,金子義比我要大上那麽幾歲,也就是說,金牧安在下鄉之前就已經有了幾家庭,有了孩子。


    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繼續說道:“金子義。不是金牧安爸爸的親生兒子,而是抱養的,他和我並不具有再生育的條件”


    媽媽緊接著緊張兮兮地補充道:“這件事是金家的秘密。”


    媽媽的語氣裏雖有一絲憐惜,但也夾雜著恐懼。我不知道媽媽恐懼從何而來,對於想盡快打開謎題的我,隻能先暫時放下刨根究底。


    爸爸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不過,金牧安也算是講義氣,知道迴來人閨女,不像那些拋棄妻子的混蛋。他還算是好的那一個。”爸爸的語氣緩和了很多,更像是喝醉後的碎碎念。


    “也不知道金牧安是怎麽跟他的妻子交代的,杜維拉這個人,文化大革命那會兒,是縣城裏大醫院的護士,尖酸又刻薄,不過,她一直愛著金牧安,金牧安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帶個兒子迴家,她也能忍!”爸爸一口一口的喝著杯子裏的白酒,說起話來也迷迷糊糊。


    也許是爸爸提到了什麽不帶提到的人,媽媽用細長的手指戳了戳爸爸圓鼓鼓地肚皮。很顯然,媽媽之前的一閃而過的恐懼,是源自於這個叫杜維拉的女人。


    “那天晚上金牧安跟我說,如果我們同意讓你嫁給金子義。。。”爸爸停頓了一下打了個酒嗝,又繼續迷迷糊糊地說道。


    “隻要你和金子義結婚,咱家就能得到一千萬。”


    說到這裏,媽媽走去櫃台,在一本牛皮本子裏,小心翼翼地把一張支票拿了出來。


    “欣欣~”


    爸爸用粗糙的右手拍了拍我緊握的雙手,眼眶泛紅地說道。


    “爸爸媽媽不會為了這一千萬去賣女兒,你就是我和你媽媽這輩子最大的心頭寶。爸爸這輩子無能,沒有給你和你媽創造太好的生活條件,趕上鄉村改造,才和你媽勉強買了這個小二層樓,害得你媽五十多歲了,還要跟我一起賣餛飩。那天金牧安跟我說的一些條件,說實話,我確實很心動,他說,隻要你嫁過去,這張支票上的所有錢都會存在咱們的戶頭上,既是嫁妝也是彩禮。這輩子給你留個保障,不管發生什麽,有這一千萬,你再也不用去當什麽銷售了。”


    媽媽把支票放在我麵前。


    支票上整齊的大字,工整地打印著一千萬的字樣。


    “欣欣,你自己決定。隻是我和你媽也不清楚,既然金牧安想對自己的女兒好,可為什麽一定要讓你和金子義結婚,和他見麵的那個晚上,我借著酒勁兒,我也問了他,可是他沒有直接迴答,就睡過去了,被金子義背到了樓上。”


    說到這裏,爸爸的雙眼皮已經很明顯地在打架,是的,即使有一張五千萬的支票擺在一個人的麵前,也架不住十一點的鍾聲響起。


    媽媽看出了馬上就要困的一頭栽到地上的爸爸,示意讓他上樓睡覺。


    爸爸走後,媽媽起身對我說道:“欣欣,不管你最終的決定是什麽,媽媽都希望你能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女孩子。


    金牧安畢竟是你的親爸爸,他雖然曾經犯下過大錯,但是我感覺他應該不會害你。不管怎樣,決定權在你手裏。


    我和你爸爸是絕對不會因為這一千萬去強迫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一切由你自己來做決定,人這一輩子,跟誰過都是過,金子義那個小夥子,我看了,人確實是萬裏挑一,金牧安有眼光,隻要那個小夥子同意,咱不虧!”說完,媽媽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我的頭,便上樓了。


    桌子上的雞蛋羹由原來的熱氣騰騰已經變得涼透了,微黃色地蛋清逐漸從中間分離開來,蔥花孤零零地飄蕩在水珠上,孤獨無助。


    我的胃病是大小落下的,一到換季,媽媽就會為我連續做好幾天的雞蛋羹,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偏方,說是換季的時候出雞蛋羹能治胃病。


    夜晚,躺在床上,隔著閣樓的望景天窗,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鄉下的空氣就是好,漫天的星空,仿佛伸手可觸。我想著那個穿著小花襖,紮著兩個小辮子,眼神靈動就像這天上的星星般明亮的姑姑,她就是我的親生媽媽,真是一位敢愛敢恨地女人啊!但是又想起拋妻棄子的金牧安,這個名字真諷刺,安是平穩,安定的意思,可是這個人可一點都不安定,甚至可以說是惡毒,能讓媽媽有點恐懼地杜維拉到底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為什麽爸媽一提起她,就開始變的唯唯諾諾的。帶著這些問題,一夜的碾轉反側,我開始慢慢思考自己接下來路開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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