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呢?我不知道。”謝優就像一個剛剛被大赦的死刑犯,她對何意的“知道但是不揭穿”還處於一種感恩戴德的心態。


    現在杜雲雲竟然問她,為什麽何意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但是不揭穿她?


    為什麽呢?她真的不知道。


    難道,他對她,不僅僅是娶一個照顧孩子的小保姆,那麽簡單嗎?


    謝優臉色突變,她迴憶起何意父子相處時的樣子,明明是父親,明明是失去母親的幼子,但他對小淘的心思卻好像總浮於表麵。


    謝優這邊想著,那邊何意顯然也清楚聽到了杜雲雲的話。


    他捏著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起慘白的顏色。


    這個女人,到底想說什麽。


    杜雲雲瞧著兩個人天差地別的神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把事實真相告訴給謝優。


    這個她不惜千方百計甚至付出不小代價也要留在他身邊的男人,真的不值得。


    “這樣吧,既然何導什麽都不說,那麽便用我的嘴,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杜雲雲眼睛看著謝優,實際餘光一直盯著何意的變化。


    見他如釋重負一般重重墜下雙肩,就明白其實通過她的嘴來告訴謝優這件事,可能也是目前何意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


    “這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杜雲雲娓娓道來。


    那時候,何意和初戀女友剛剛大學畢業,女朋友也是他的大學同學,兩個人畢業了就沒打算迴老家,而是打算攜手相伴,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通過自己的打拚,努力站住腳。


    就這樣,故事片導演的何意和編導專業的女友,用身上僅有的一點錢,租了一個勉強容身的地下室,他每天跟著老師跑劇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打雜,他從導演助理做起,慢慢的,做到現場副導演,而女友也從最初的場記做到了選角導演,兩個人那個八百元租來的地下室,幾乎沒有怎麽住過,兩個人不是在劇組,就是在跟組的路上。


    直到他受恩師推薦,第一次擔當導演,拍上一部網大的時候,他和女友已經在這裏打拚了十年。


    兩個沒有根基沒有背景的人,真的做到了小有所成。


    那一天,他終於有能力向她求婚,而她眼含淚水地告訴他,如果他再不求婚,她可能就會去打掉了,因為她不想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隨著月份越來越大,正好他也越來越忙,臨近殺青,他吃住都在劇組,隻好讓妻子留在酒店養胎。


    但是那一天,他漏接了老婆的電話,等他終於熬了大夜順利殺青時,女人早已經因為摔倒而大出血,被送進了醫院。


    最後,就是孩子早產,他的老婆撒手人寰。


    等他趕到醫院,隻有蓋上白單渾身冰冷的女人,和伸著巧手祈求人間溫暖的幼子。


    “那一刻,他恨自己無能,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女人,也恨自己讓女人含怨離開,他無數次地想過,如果他能見到女人最後一麵,女人會跟他說什麽,她是不是很後悔生下這個孩子,這樣她就可以繼續和他在一起,共度餘生。”


    杜雲雲說得聲情並茂,就連黃月月都被感動,眼圈紅紅的。


    “就這樣,漸漸地,他把自己對妻子的思念和遺憾,逐漸在不自覺中變成了對小淘的怨恨,他開始恨這個孩子,恨他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恨他奪走了妻子的生命。”


    “所以,當他第一次發現小淘不對勁的時候,不僅帶小淘去看了醫院,他還找師父暗中看過,第一時間,他就已經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杜雲雲安撫似得看著謝優。


    謝優有些難以置信,她狠狠吸了一大口氣,似乎想用脹滿胸膛的空氣壓製住心底的寒意。


    竟然有那麽早,原來第一次,他就已經知道了。


    看她如此難過的樣子,杜雲雲一時不知道要不要安慰她這個“始作俑者”。


    隻好默默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但其實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已經足夠給謝優一個答案。


    這個她不惜千方百計甚至付出不小代價也要留在他身邊的男人,竟然從始至終都知道她的所作所為。


    “可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他會願意那麽做?


    “當然是因為恨!他恨小淘!但是他不能除掉小淘!所以借你的手!”


    她剛剛本以為就是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但各個環節她還是有點沒有想明白。


    直到黃月月提到了孩子媽媽,她才恍然大悟。


    都說一個人有多愛,就會有多恨。


    他對小淘一直有恨,他見不得不淘好,他看到小淘像個傻子一樣被人人前翻白眼、背後嚼舌根,他都不在乎,他甚至感到一陣陣的開心。


    好像小淘活得越差勁,就越能彌補他對已逝妻子的虧欠。


    “為什麽要說出來呢?”


    見杜雲雲說完,一直沒吭聲的何意,緩緩開口。


    “讓他一直這樣,不是很好嗎?”他頗有些蔑視地瞥了謝優一眼,眼神裏的寒意讓謝優好似深處冰窖,“給你吃,給你喝,讓你帶個孩子,隻是希望你帶著他離我遠點,不要出現在我麵前,怎麽你就是不明白呢?”


    他一把抓住謝優的手,任她不住掙紮也死死捏住,不放手,“你倒好,為了博得我的關注,你竟然對他下手,”他冷笑一聲,“當然了,你找誰辦的,怎麽辦的,我都不在乎,你要是直接弄死他,也算讓我解恨了,不過你把他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很滿意。畢竟他越是不堪,我就越是高興。”


    “你,你弄疼我了。”謝優用力抽迴自己的手,手腕已經被何意捏得有些紅腫。


    “還有你,那麽愛管閑事呢,管到我的頭上,”何意側眼看向杜雲雲的名牌,“杜雲雲是吧,以後娛樂圈都會封殺你的,你的路,走到頭了。”


    他高傲的樣子,仿佛他天生就是這個圈層的人,他忘記了自己和愛妻一路走來做小伏低玩命工作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轉身他就想把其他人踩在腳底。


    杜雲雲麵色逐漸冰冷,她暗暗掐了一個訣,小指輕輕點在麵前茶杯中的濃茶裏,然後順勢用拇指勾出小指,小指朝著何意的方向,用力一彈。


    一滴茶水,直直地奔著何意眉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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