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惠寧與盛歆培,這兒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朱贏,忍不住暗暗打量她。今天朱贏穿了一身自己設計的衣裳,解開大氅便見一件大紅色夾魚鱗金絲的華美外衣,豎領,前麵一線開口,從脖頸處一直延伸到胸前,堪堪停在那危險之地,露出一線瑩白肌膚與勃頸上一顆深紅如血的寶石項鏈墜子。衣裳的肩背與腰線都極其貼合身材,將朱贏窈窕曼妙的曲線展露無遺,袖子卻又短又寬,隻到上臂一半處。朱贏裏麵不似一般貴婦穿得寬袖深衣,卻是一件窄袖,具體樣式不知,隻知那袖子極窄,顯得兩條胳膊纖細纖細的,袖口處卻又有精美褶皺,襯得一雙玉手越發小巧精致。


    這華美外衣有根同色的腰帶,正係在腰肢最纖細處,往下便是裙子了。那裙子也甚是奇特,雖是一樣的花紋顏色,卻是兩種料子,上半部分挺括服帖,下半部分卻又垂順飄逸,走起路來上半部分端莊得幾乎不動,隻下半部分隨著腳步雲一般散開拂動,甚是美妙。


    這樣的穿衣風格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未去過大旻的,便以為這是大旻貴婦的裝扮習慣,去過大旻的卻知大旻貴婦的衣裳樣式其實與緬州差不多,並無這樣的與眾不同。


    朱贏坦然地迎著眾人的目光,若不是怕顯得太嘚瑟,她甚至想轉個圈給大家看看,須知下麵那圈裙擺轉起圈來更好看。


    她深知自己這身裝扮對於這些深受傳統觀念影響的女子而言,有些暴露得太過了,雖然她幾乎什麽都沒露,但在時下人們的眼中看來,露出身體曲線,那也是一種暴露。今晨在和光居換衣服時,李延齡看她穿了這樣一身,眼睛都直了,差點當場把她抱床上辦了,雖則後來生生忍住,卻還是害得她補了好幾迴唇上的胭脂。


    可為什麽不能露?曲線之美,本來就是女人們最引以為豪的優點之一,為什麽要因為那些無謂的封建傳統就生生壓抑了愛美之心呢?若有男子看到女人太美而心生邪念,那是他自己立身不正,該罰的難道不是男子?豈有反過來懲罰約束女人的道理?


    朱贏知道按照正常來說,自己第一次露麵,本該更順應情勢更迎合人心一些,但泯然與眾,如何給人留下印象?破而後立,才是她朱贏做事的風格。如果她們接受不了,沒關係,她會一次又一次在她們麵前驕傲自戀目空一切地招搖過市,反正王府府規也沒規定不能穿這樣的衣服,不怕被罰。因為她知道,她們也許覺得接受不了,但卻無法承認她不美,更不敢當麵指摘她,這便是身份高的好處。


    果然,眾人目光閃爍地打量她一陣,便各自為伍地竊竊私語去了。李惠寧拉了她那胖乎乎的小姑子沈萱和介紹給朱贏認識,沈萱和看著頗為內向,說了句「世子妃好」便不再言語。


    李惠寧笑著推她,道:「在家時天天嚷著要我帶你認識世子妃,如今真見麵了,怎麽反倒不說話了。」


    沈萱和頗為不好意思道:「世子妃那麽美,我看著她都覺得有些緊張。」


    朱贏:「……」莫非還真有‘畫麵太美我不敢看’一說?還未來得及說話,那邊盛歆培帶著幾名貴女過來邀請沈萱和:「宜男(沈萱和的小名),開宴還早,我們結了個詩社詠菊,你也一起來吧。」


    沈萱和頓時苦了臉,想拒絕又找不到托詞,看到一旁的朱贏,頓時靈光一閃,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和世子妃說說話。」


    盛歆培旁邊一位貴女,好像是兵部瞿大人家的千金,聞言看著朱贏笑道:「世子妃,小女子雖身處深閨,卻也聽聞過您的才名,仰慕已久,今日借盛府貴地鬥膽向您求詩一首,不知您肯否紆尊降貴,一償小女子多日夙願?」


    朱贏笑得溫和:「瞿小姐,我嫁來新城不久,一無功績二無建樹,出來赴宴這都是首次,若論名聲,惡名或許有,這才名,倒不知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瞿蓉:「……」


    朱贏掃一眼旁邊的盛歆培,笑得愈甜,道:「我與盛小姐倒是有過一麵之緣,莫非是盛小姐為我廣播才名,以致為眾人所知?」


    上次千金笑門前碰麵,兩人俱都戴著帷帽,彼此不見真容,如今摘了帷帽,盛歆培赫然發現朱贏不但身份比自己高,年齡比自己小,且容貌較自己美,肌膚比自己嫩。她素來覺著身份比自己高的沒有自己美貌,長得比自己美貌的身份沒自己高,便是李惠寧又美貌身份又高,可年齡比自己大了七歲,也沒什麽好羨慕的。故而一向過得驕矜自傲目空一切,便是十九了還未嫁出去,也覺得是沒人配得上自己而已,絕不是自己有問題。


    如今遇著個朱贏,不但樣樣勝過自己,更重要的是,她才十五,已經嫁出去了。樣樣比她好的人都早早嫁出去了,她這個比不上人家的這麽大還沒嫁出去,還能自欺欺人說是別人配不上自己嗎?


    於是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旁事上壓她一頭,掃一掃她的麵子。盛歆培早就打聽過朱贏的情況,知道她雖為大旻公主,但在宮中並不受寵,料想也沒受到過什麽好的教導,光看她如此推拒作詩便可知了。於是便道:「世子妃,您是我緬州第二尊貴的女子,樣貌才情樣樣拿得出手那是應當的,何須聽旁人說?再者聽聞當日連龍台府尹虞大人那般的博學之士都敗在你的手下,世子妃之機敏才情,是新城百姓有目共睹的。如今不過請世子妃作詩一首以供我等學習瞻仰,世子妃卻百般推卻,莫非是看不起我盛歆培,看不起我盛府?」


    作為主家,她這話說得非但無理而且無禮,李惠寧麵色一沉便欲說話,朱贏輕輕按住她,道:「盛小姐也說了,我是緬州第二尊貴的女子,若真要是看不起誰,還真是有那個資格的。隻不過,我朱贏向來心寬得很,一般人我懶得看不起,真要看不起了,便也容不得她在我麵前招搖,是以盛小姐盡可不必多慮。至於作詩麽,我不敢自詡個中好手,卻也寫得出幾個字來,若盛小姐果然想看我的拙作,還請傳文房四寶來。」


    「不必費事,這邊早已備好,世子妃,請。」盛歆培手一伸,引朱贏到花廳一角正對著園中楓菊盛景的窗下。


    眾人皆知盛歆培的德性,也有不少人是曾被她擠兌過的,今天見朱贏和她你一言我一語的針鋒相對,本還指望朱贏能仗著身份教訓她一番。如今見朱贏妥協去作詩,心中未免失望,覺著朱贏這個世子妃個性太過軟弱。轉念又希望朱贏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能在詩作上勝盛歆培一籌,讓她這個唯一值得炫耀的才情也被人比了下去才是痛快,於是便紛紛圍過去看。


    朱贏看一眼桌上那瓶形貌俱佳灼灼綻放的菊花,唇角不屑地輕勾了勾,提筆就寫下詩名——賀盛公七秩壽誕。


    眾人尚在欣賞朱贏的字,瞿蓉卻叫了起來,道:「世子妃,今日之詩題乃是詠菊。」


    朱贏:「哦,可我覺著賀壽更合今日之景。」


    盛歆培忍不住道:「世子妃,有道是客隨主便,我這詩社今日之題目就是詠菊,世子妃既答應作詩,何以又文不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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