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陽微微一笑,他好歹也在這其中混跡多年,對於朝廷的人與事,他們的弱點,他再清楚不過。


    小皇帝年幼,上有太後轄製,下有朝臣不忠,又無多少可信之人,難免多疑多慮。即使李在是他親手提拔,但天高皇帝遠,隻要消息傳到朝中,小皇帝難免會生疑。


    而李在朝中無援手,他最怕的便是失去皇帝的信任。


    魏朝陽便是利用這一點,激了李在一下。


    燒火起風,很快魏朝陽的計劃就有了進展。


    李在果然按捺不住,先是派人殺了送密信的信使,後行刺府尹,行動不斷,自然露了馬腳。


    宋棯安這邊也十分順利。


    雖然無法解決蠱毒,但宋棯安分辨出其中幾味藥材乃是煉製蠱蟲必不可少的幾味,除了下令藥商和藥堂嚴禁將這幾味藥材售賣,宋棯安還查了近一個月內購買此藥之人,果然發現些端倪。


    “果然得我出馬……”


    宋棯安得意洋洋,絕口不提前些日子被人耍著玩的窘相。


    魏朝陽瞥了他一眼,好言提醒道:“沒到最後,還是不要高興太早。”


    雖然勝利近在咫尺,但畢竟沒有抓到人,魏朝陽沒有宋棯安那麽樂觀。


    哪知他一語成讖,待宋棯安雄赳赳氣昂昂去抓人時,程越已經消失不見。


    這下輪到宋棯安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他的計劃可以說萬無一失,所知道絕對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宋棯安實在想不明白他們怎麽能提前得到消息,然後逃脫呢。


    “不應該啊~”


    在宋棯安念叨第五十遍時,魏朝陽無奈皺起眉頭,無語凝噎地瞧著不願意承認失敗的師弟。


    十七快步走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情形,他忍不住失笑,引來屋內宋棯安哀怨的目光。


    十七見狀忙收起笑容,低頭避開眾人的眼神,徑直走到自家公子麵前,低聲低喃幾句。


    這幾句話卻讓魏朝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


    魏朝陽沒有隱瞞,將十七所稟之事說了出來:“顧憐到嘉陽了。”


    他這話一出,鍾遙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魏朝陽也覺得奇怪。


    五越林自來治理嚴苛,且都是一些跟著江嶺的老人,就連嘉陽派想安插人進去,也隻能在外圍徘徊。


    所以,隻要顧憐安安穩穩待在五越林,就算是嘉陽派也沒辦法將顧憐強行帶迴。


    這也是上次平叔無法將顧憐帶走的緣由之一。


    魏朝陽不明白顧憐為什麽還要迴來。


    他難道不知道,由於他和程越的脫逃,已經害了三條性命,這次迴來,完全是蠢得不能再蠢的決定。


    更何況現在平叔是鐵了心要顧憐的性命,顧憐這次迴來,可以說是來送命的。


    難道一個程越,真的值得顧憐冒這麽大風險嗎?


    宋棯安也有此想法,他扭頭注視著鍾遙,疑惑道:“阿遙,這個程越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從來沒聽你說起此人?”


    鍾遙搖了搖頭,也尤為不解。


    “我隻知道他曾經是阿憐的伴讀,不過我到阿憐身邊時,他們已經不聯係了。”


    他曾經也向顧憐打聽過此人,不過每次顧憐都是一筆帶過,是以鍾遙一直以為他們關係不好。


    如今看來,他不知道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宋棯安見問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不免越發愁得慌。


    顧憐和程越關係好,而程越與朝廷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這麽說來,顧憐也與朝廷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再想到宋家同朝廷的血海深仇,宋棯安很是頭疼。


    魏朝陽沒有宋棯安想得那樣遠,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原本他們隻製定了對付程越和李在的計劃,如今加進來一個頗為棘手的顧憐,計劃還能否順利實施。


    他倒是不擔心顧憐的性命,因為他絕不相信二叔會要了顧憐的性命。


    雖然有了顧憐這個“意外”,但四人中,就連鍾遙也沒有提起有關“停止計劃”之語,不過眾人心知肚明,宋棯安計劃的失敗,其實與顧憐有很大關係。


    他們猜想的也沒錯。


    此時顧憐已經與程越、李在成功會晤。


    他一改溫良的性子,一見麵便滿眼諷刺道:“李大人是蠢嗎?都被人甕中捉鱉了,還在那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嗎?”


    就李在和朝廷那種佯裝中了離間計的小招數,哪能瞞得過顧憐的眼睛。


    在旁邊的程越忍不住暗中扯了扯顧憐的衣袖,阻止他說出更過分的話來。


    “李大人勿怒,顧憐也是無心之語,沒有惡意的。”


    說罷便連忙打起了圓場:“說來我還未介紹,顧憐,這就是天下第一劍的傳人,李在李大人,如今已是聖上的股肱之臣……”


    他話還沒有說完,顧憐就發出一聲冷笑,似乎為了掩飾,隨即便端起茶杯認真品茶,完全將不屑一顧表現在臉上。


    就連從來圓滑的程越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李在更是怒火中燒,可是顧憐乃是連他主子都要看三分臉色的人,李在隻能將這口氣咽下,端起笑臉道:“百聞不如一見,上次在信州,還多虧了顧少主的指導。”


    他咬牙切齒的“指導”讓程越覺察到什麽,也不再多嘴。


    顧憐忍不住笑了起來:“沒知會李大人便擅自破壞了李大人的計劃是在下的錯。不過,就算沒有我,李大人也帶不走魏朝陽,所以,要怪就怪自己蠢,何必怪他人。”


    說罷一笑而過。


    李在隻覺得要被氣瘋了。


    上次他好不容易將魏朝陽帶出嘉陽城,誰料反而入了顧憐的套,不僅失了魏朝陽,還被迫救出了沒什麽用的程越。


    可以說,他現在落得這個地步,有顧憐很大一部分責任。


    可惜他敢怒不敢言,畢竟陛下的身子還需要仰仗顧憐。


    顧憐見好就收:“為了彌補我的過錯,對於今日的局麵,我有一法,不知李大人……”


    “快說!”


    李在還沒有說話,程越先忍不住了,自己這位老朋友,還是一如既往地得理不饒人。


    雖然程越不怕李在,但現在兩方是合作關係,還是和平相處比較好。


    或許是感受到程越警告的眼光,顧憐也不再賣關子,直接道:“我若是李大人,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不如就撕得徹底點。”


    李在不明所以:“還請顧少主明言!”


    顧憐微微一笑:“聽說嘉陽城北邊有軍隊駐守,駐守的將軍和李大人一樣,也是聖上的心腹,如今宋子殷如此忤逆聖上,已經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了,李大人說是不是?”


    他說得這樣明白,李在瞠目結舌。


    “這……這……”


    這個做法太過大膽,李在一瞬間嚇出一身冷汗。


    誰都知道,雖然朝廷和嘉陽派水火不容,但多是些小打小鬧,再加上先皇死得蹊蹺,是以朝廷雖然對嘉陽派深惡痛絕,但誰也不敢說也不敢想用軍馬鎮壓這種辦法。


    況且宋子殷此人老謀深算,他治理的嘉陽派深受百姓愛戴,麵上對朝廷更是恭恭敬敬,該少的絕對不少。


    嘉陽派生意涉獵廣泛,李在曾經想從這方麵給宋子殷一個下馬威,可惜挑來挑去,居然一點錯處也挑不出,最後隻能怏怏放下這個計劃。


    “可……若是動武,難免會傷及百姓。”


    李在冷靜下來後心中便湧起一陣熱血沸騰,這個計劃雖然膽大,但若是他贏了,便是替朝廷鏟除了嘉陽派這個毒瘤,到時候封侯封疆不在話下。


    可百姓畢竟是無辜的,在嘉陽大肆鏟除嘉陽派,不免會傷及無辜。


    “欲成大事,不拘小節”,顧憐看出李在的猶豫,再次出言慫恿。


    “顧憐!”


    程越厲聲打斷顧憐的話。


    李在瞧了眼顧憐,心中有些看不起,果然是草莽出身,才會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暗地沒人知道就算了,但大動幹戈,若出師無名,難免引起百姓躁動。


    看來得想個好法子了!


    李在暗自琢磨,心中似乎已經有了主意,急急忙忙便出去開始自己的計劃。


    打發走李在,顧憐與程越對視一笑。


    程越無奈搖搖頭道:“你說你也是,好端端同他過不去做什麽?現在若是得罪了他,對我們有害無利。”


    他苦口婆心,顧憐卻不以為意:“這世上啊,沒有了李在,還有張在劉在,若是沒有你和我,那小皇帝的藥可就沒了。”


    朝廷沒在程越被抓時伸出援手,就別怪他不講情義。


    顯然他這個理由並沒有騙過程越,程越深深歎了口氣,笑著拍了一下顧憐:“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麽?”


    好端端地激化朝廷和嘉陽派的矛盾,程越實在想不通顧憐想要做什麽。


    而顧憐此時也不再隱瞞,他臉上的笑容淡了淡,沒好氣道:“還不都是因為你”,見程越仍然迷惑不解的樣子,顧憐語氣越發不好:“怎麽,嘉陽派把你腦子也打壞了?”


    程越抬眼輕輕瞥了顧憐一眼:“愛說不說,不說滾!”


    程越生了氣,顧憐也不敢再開玩笑。


    “投石問路,我要讓李在做那顆石”,顧憐撚起一枚棋子,輕描淡寫解釋緣由:“宋子殷派人嘉陽圍得嚴嚴實實,進來容易出去難,所以,隻能勞煩那位李在大人替我們打開一條路了……”


    說來也怕程越心梗,據顧憐得到的消息,宋子殷明顯是將程越和李在當成了小孩子的玩具,讓宋棯安他們隨意玩耍。


    偏偏李在那個蠢貨到現在都未察覺。


    也是,朝廷這些人,都是些酒囊飯袋。


    說著顧憐瞥了程越一眼:“你也好意思問我,要不是為了你,我可早就逃了。”


    程越自然知道他這話是真的,雖然被廢,但顧憐手中的勢力仍然不容小覷,更何況他背後還有江嶺和顧家。


    想到這程越心情不由有些複雜:“你不該迴來的……”


    以前隻有他一個人被困,現在倒好,兩個人都被圍了。


    顧憐仍然不以為意:“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一切,這次一定能帶你出去。”


    原本顧憐想要待在五越林指揮全局,但從北邊傳來的消息都不容樂觀,程越又一直未按照原本的計劃出城,是以顧憐思慮再三,隻能自己親自來了。


    興許是想到在宋子殷手中吃的苦頭,顧憐忍了忍才沒敢罵出聲,他也沒注意到,程越滿眼複雜,似乎在內心在經曆極力的掙紮,但等顧憐迴頭時,又恢複如初。


    而在嘉陽派這邊,隻是翌日從城郊迴來的褚平忽然發現府內在大肆搬遷,一問之下更是摸不著頭腦,原來是宋子殷打算去別院住幾日。


    別院?


    褚平暗自嘀咕,城內倒是還有一處別院,布局同這處幾近相同,不過這別院是為了避難用的。當年有人放火燒府,褚平也曾在那裏住過幾日。


    所以他不明白,宋子殷為何會突然想去別院?


    他這麽想便這麽問了。


    宋子殷正拿著水壺親自給自己種的花花草草澆水,聽到褚平的疑惑頭也不抬:“我建議你同我一起去……”


    至於理由,他拒不透露。


    褚平雖然摸不著頭腦,但他有一點很明白,宋子殷此人老奸巨猾,無事絕不會突然來這一出。所以再三思量之下,褚平決定聽從宋子殷的建議,同他一起到別院。


    至於小輩們,既然宋子殷什麽都沒有說,那褚平也決定保密到底,對他們隻說到別院散心。


    魏朝陽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畢竟他怎麽也沒想到,長輩們居然會在危難來臨之前,拋下他們一走了之。


    李在帶兵圍剿嘉陽派時,魏朝陽正在和宋棯安商量重新布置計劃。


    忽然十七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公……公子”,十七喘了口氣,指著府門的方向,滿臉焦急:“公子,二公子。不好了,李在帶著人來了!”


    話音剛落,魏朝陽便聽到外麵一陣爭吵,甚至還有刀劍相搏的聲響。


    魏朝陽心中暗道不好,忙向宋棯安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從密道先走。


    不管李在是何企圖,魏朝陽都不能讓宋棯安落在朝廷手中,更何況現在能走一個是一個。


    不過,許是想到二叔前幾日莫名其妙的搬離,魏朝陽有些哭笑不得。


    看來二叔和平叔早就猜到會有這一遭,所以才提前帶著人馬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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