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顧憐之所以出現在此處,說來也話長。


    話說那日褚平左思右想,終於在幾日後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他帶著不明所以的鍾遙暗中蹲守了幾日,比比劃劃,終於在一日將計劃和盤托出。


    “乖徒兒,看我帶了什麽?”


    一日清晨,褚平肩上扛著一人。興衝衝推開鍾遙的房門。


    鍾遙仔細一看,頓時認出這是他們跟蹤幾日的啞叔。還不等鍾遙表達自己的疑惑,褚平已經連拉帶推,迫不及待將鍾遙趕出了房門。


    一臉懵逼的鍾遙隻好站在房門口,耐心等著師父出來。


    未及片刻,有一人推門而出。


    他身披一身黑色錦袍,頭頂的帽子幾乎遮住了眼睛。待他慢慢抬起頭,卻是一雙狠厲非常的眼睛,渾身上下都布滿了戾氣。


    “啞叔!”


    他怎麽會醒過來?


    鍾遙全身緊繃,右手已經摸到了袖箭,打算一旦啞叔出手,他便立刻還擊。


    不料,“啞叔”忽然對他露出滿臉的笑:“怎麽樣,乖徒兒,我裝得像不像?”


    這是師父的聲音,再看這滿滿玩味的笑容,鍾遙頓時驚呆了。這是怎麽迴事呢?


    為何啞叔的麵龐下發出的卻是師父的聲音?


    “師……師父?”


    鍾遙驚疑不定地試探一聲。


    這聲音充滿了不確定,讓麵前的“平叔”無奈一笑,伸手撕下了麵上的假麵具。


    鍾遙這才確定,剛才那個“啞叔”,確實是師父假扮的。


    “怎麽樣?這可是你三叔教我的易容術。”


    褚平眼神都是自豪,他笑眯眯看著被玩弄的徒弟心情大好:“你要是想學,日後師父慢慢教你。”


    鍾遙還在怔愣中,他忽然恍然大悟,前幾日師父帶著去跟蹤啞叔,原來是學他的行為習慣和表情,用來以假亂真。


    這易容術也太過逼真,鍾遙剛才完全沒認出來。


    相傳曹家的易容術冠絕江湖,鍾遙這次是見識到了。再聽到師父將會把這不傳秘術教給他,鍾遙心中是既感激又激動。


    他忙不迭點點頭,生怕稍遲點師父就不教他了。


    看著鍾遙的傻樣,褚平暗笑不已,不過該教還是得認真教,褚平從製作麵具之時起,細細為鍾遙進行了講解。


    學習非一日之功,褚平這次隻是讓鍾遙詳細了解一下。


    至於偽裝成啞叔混進五越林,褚平覺得這件事還是自己去比較安全。


    “師父,那啞叔怎麽辦?”


    如果啞叔日後醒來,會不會告發他們,由此給嘉陽派帶來麻煩?


    但殺人滅口鍾遙沒有想過,現在還沒有實質證據證明啞叔確實參與藥童案,所以在鍾遙心中,啞叔隻是一個普通人。


    褚平神神秘秘從身上拿出一粒藥丸放入香爐中,頓時一股清香飄滿整間屋子。


    “此藥名為‘仙人醉’,意思就是聞到這種藥的人,就猶如喝醉一樣醉生夢死,就算醒來,也會渾身酒氣未散,就連自己,都以為自己隻是喝醉昏睡了幾日,不會發現什麽異常。”


    還有一個妙用,服用此藥後,連續幾日都昏昏沉沉,這幾日的事情都會記不清。


    所以忘記一些事情也說得通。


    等啞叔醒了,他正好功成身退,褚平心中不禁為自己的機智拍手稱讚。


    鍾遙恍然大悟:“哦,原來師父將咱們休息的地方定在青樓,是為此事做準備?師父,你可真厲害,什麽都準備好了……”


    就算啞叔醒了,恐怕也會以為自己是在青樓喝醉了酒。


    鍾遙有些慚愧,當初他還覺得師父離開客棧,搬到青樓來住是不安好心呢。


    原來師父這樣高瞻遠矚,是自己狹隘了。


    褚平一梗,略有些心虛地別開眼睛:“是啊是啊,我早就想到了,咳咳咳,乖徒兒,記住,這叫未雨綢繆,哈哈哈~”


    咳,這點他怎麽忘了,還是鍾遙聰明,一句話就給他補住了計劃的漏洞。


    如今計劃完美,褚平便決定開始行動。


    他按照啞叔往日的作風在青樓附近的客棧待到了傍晚,期間收到了兩隻信鴿傳來的消息,紙條上麵是幾個不認識的字符,褚平看不懂,隻好若無其事地收到錦囊中。


    一直到日落時分,褚平才慢吞吞拿起劍迴到五越林。


    “啞叔,護法邀請您過去一趟。”


    褚平注視著麵前的青年人,微微點了點頭。


    這個人名叫齊乃爾,是齊川的親傳弟子。齊川死後,齊乃爾投靠了江嶺,他也算是五越林中有些地位的人。


    樣子嘛,稀疏平常,扁臉蒜鼻,是那種扔在人堆都找不到的人。


    不過,江嶺找啞叔幹什麽?


    褚平一頭霧水,他現在十分慶幸,幸虧啞叔不會說話,迴答問題也以簡潔為主,所以他還是有信心可以蒙混過關的。


    未料齊乃爾將他帶到後院便悄悄打算退出去。


    褚平正想抓住齊乃爾問問清楚,忽然聽到院牆後麵傳來一聲輕柔的唿喚:“爹!”


    隨著悉悉索索的一陣響動,拱門那出現了一個女子。


    她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簪著發,手提裙擺向褚平行了一禮:“爹,是我叫乃爾師兄將您叫過來的。”


    她一開口,褚平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何簡,啞叔的女兒,也是江嶺的妻子。


    糟了,褚平暗道自己忘了這茬了,他跟了啞叔幾日,大致摸清楚了他每日的日常。但那幾日,何簡都沒有出現,以至於褚平完全忘了這個至關重要的人物。


    不知道該迴答什麽,褚平隻好保持沉默。


    何簡似乎並沒有靠近的打算,她遙遙望著褚平道:“爹,我又懷孕了……”


    聲音無悲無喜,似乎是在匯報一件極為平常的小事情。


    “已經滿三個月了,爹,我打算告訴夫君了。”


    這口氣不像是要告訴夫君,反而像是要告訴主子。


    褚平暗道,看來這父女兩個關係並不是很好,以至於他在這裏站這麽久,這位江夫人都沒認出他,更沒希苆他的迴複。


    褚平自來對老弱婦孺最為心軟,聞言比劃了一個“保重身體”的手勢。


    更深夜重,褚平沒看到何簡的臉色,隻是何簡的語氣似乎輕快起來:“爹也保重身體,女兒告退了。”


    說罷便像做賊一樣提著裙擺躡手躡腳走向院子。


    褚平在遠處注視著她進到院中,這才鬆口氣迴了啞叔的院子。


    等到了屋子,褚平終於放鬆下來,癱在木椅上鬆了口氣,好險好險,差點露餡。


    還沒等他這口氣鬆完,就聽到一聲極為細微的“咯吱”聲。褚平瞬間恢複啞叔的作態,僵直坐在木椅上,垂著腦袋一動不動。


    他餘光掠過書架,果真見到有一人從地道中款款走了出來。


    來人身披一件酒紅色的披風,帽子蓋住了整張臉龐,褚平一時沒認出他的身份。


    “啞叔……”


    來人褪下衣帽,便露出了那張讓褚平熟悉到無語凝噎的麵龐——顧憐。


    更讓褚平心驚的是,卸下披風的顧憐露出了脖頸上猙獰的傷痕,似乎被人在脖子上狠狠劃了一道。


    奇怪,這道傷前幾日可沒有?


    褚平神遊天外,前幾日他見到顧憐之時,顧憐脖子上可是一道劃痕都沒有。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讓顧憐受這麽重的傷?


    什麽人,居然敢傷他的徒弟,褚平很是憤怒。


    顧憐似乎也等了許久,來不及坐下便急切問道:“啞叔,事情怎麽樣了?”


    事情?


    難道這幾日啞叔頻頻下山是為了替顧憐辦事?


    褚平一瞬想到了那兩張寫滿字符的紙張,他沒有拿出來,隻是猶豫一下選擇對顧憐微微搖了搖頭。


    按照他對顧憐的了解,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褚平仔細瞧著顧憐的神色,以前宋子殷說過,一個人下意識的第一舉動是騙不了人的。


    在自己搖頭時,顧憐眼中明顯有一瞬間的失望閃過。


    不過一瞬便恢複了正常。


    隨即便是顧憐的一通抱怨:“啞叔,你太莽撞了,不該瞞著我去做這件事,若是讓小叔叔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


    哦,難道下山辦事是啞叔自己的主意。


    雖然是抱怨,但褚平總覺得顧憐這話不是真心的,似乎顧憐心裏是希望啞叔做這件事的。


    難道自己真的是和宋子殷待久了,所以有些疑神疑鬼?


    “啞叔,我真的不要緊的,你可千萬別再為了我私自下山了”,顧憐摸了摸脖頸上的傷痕,失落道:“雖然他們傷了我,但畢竟沒要我性命,唉,你大可不必……”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奇怪?


    褚平眼神冷了下來,除了那日他掐了顧憐的脖子,好像這幾日五越林也無事發生。


    難道?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褚平佯裝怒氣衝衝:“那兩個人傷了你,我一定殺了他們!”


    他手舞足蹈比劃,眼神卻一動不動仔細端詳顧憐的表現,果然看到顧憐臉上一閃而過的喜意。


    “唉,我傷就傷了,那兩個人是亡命之徒,啞叔可千萬別為了我再去傷人……”


    褚平聽到這話眼神一瞬間冷下來,他就說嘛,他和鍾遙的身份也沒有暴露,為何會連續幾日引來殺手。


    為了躲避那群殺手,褚平隻好未雨綢繆,帶著鍾遙住進了三教五流的巷子,住進了人多雜亂的青樓躲避。


    原來是顧憐在背後搗鬼,褚平掃了一眼顧憐的傷口,暗暗心驚,真能下得去手。


    為了借啞叔的手除掉他和鍾遙,顧憐一定用了十足的氣力,所以刀傷才會深可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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