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亮,顧憐便起身向宋子殷告辭。


    顯然,宋子殷早就得到了消息,對於顧憐的告辭並不意外,反而事先讓人準備好了喪葬物品,小到喪服喪鞋,應有盡有。


    顧憐心裏感動,但時間緊急,什麽話都來不及多說,隻能言辭懇切地承諾自己一定會調查藥童案的兇手。


    宋棯安一直目視著顧憐的馬車走遠,這才憂心忡忡道:“爹,阿憐他們這次迴去沒事吧?”


    宋子殷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迴答。反倒是褚平在旁邊興致勃勃講解道:“有,會出大事,聽說顧詢已經控製了顧府,他們這次迴去,肯定一場惡戰……”


    周嘉更加擔心:“真的嗎,二叔,你可得幫幫他們。”


    比起顧憐,周嘉更擔心顧童,畢竟顧童整個人都傻乎乎的,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別人誣陷了呢。


    宋棯安聽著平叔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反而鬆了口氣。如果真的出事,爹和平叔一定會先出手,不用他們操心。


    卻說顧憐這邊,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耽擱。本來一月有餘的路,硬生生十日就到了雁山。


    若不是有宋棯安的藥丸,恐怕顧憐也撐不下去。


    甫一入府,顧憐就看到了一人一身麻衣,執刀長立,好一派風光霽月。若不是此人是顧詢,顧憐可能會忍不住歎一聲朗朗少年。


    可惜這樣一張好臉,即使長在顧詢身上,也遮不住他全身陰鬱之氣。


    顧憐心裏冷笑,滿臉悲痛地迎了上去:“兄長,父親他……”


    “請少主安!”


    顧詢彎腰行禮,按照教內的品級算,他的位置低於顧憐,自然應該給他行禮。


    但今天在顧府,還是在顧慶源的葬禮上,顧詢心裏知道,顧憐不會讓自己把這禮行完。


    顧憐自然也看出他的挑釁,他嘴上連連推辭:“兄長不要客氣,長兄如父,若是父親知道長兄迴來,必然會萬分高興的。”


    雖然如此說著,但顧憐卻完全沒有要扶的打算,他微微後仰,搖搖欲墜,似乎體力不支,靠著身後鍾遙的支撐才勉力站好。


    “哥~”


    顧童有些擔憂地扶住他。


    “兄長莫怪罪,我舟車勞頓,又驚聞父親……這才……”


    嗬,有本事攔在府門,就別怪明日府中傳出閑言碎語。


    畢竟他可是千辛萬苦地趕迴來祭拜父親,卻被早趕出家門的兄長攔在門口。


    顧憐可太知道這位兄長的性子了,他們兩個早已撕破臉皮,今日他攔在府門前,絕對會有後招。自己若不先出手,怕是會落人一籌。


    果然,也不用顧憐扶,顧詢行了半禮就站了起來,目光陰沉。


    “兄長,我想先祭拜父親,不知……”


    配上顧憐那張泛白的臉,鍾遙怒氣一下就上來了。


    若不是還得扶著顧憐,恐怕他已經不管不顧當場和顧詢打了起來。


    目睹這一切的顧童更是氣憤,他惡狠狠地瞪著顧詢:“護法大人,我們想祭拜父親,難不成你也要攔?”


    這氣衝衝的語氣毫不客氣,顧詢抬頭掃了這位弟弟一眼,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誰能想到這個從來沒放在心上的弟弟,居然機緣巧合勾搭上了嘉陽派。


    真是一鳴驚人……


    “來人,送小公子迴房間。”


    顧詢幹淨利落下了決定,本來自己是打算順手解決的,但現在牽扯到嘉陽派,還是小心為妙。


    “憑什麽,我要祭拜父親!”


    顧童自然不同意,但奈何顧詢身邊都是高手,一時讓他動彈不得。


    雖然早知道顧府被顧詢掌控,但此時顧憐略略掃視一眼,這才發現整個顧府全是顧詢的人。


    他心中不由微微一沉,難不成出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小童,你先迴去,我和兄長有要事要談。”


    聽哥哥也這麽說,顧童不再掙紮,他迴頭狠狠瞪了顧詢一眼,這才在隨從的監視和護送下離開。


    “他倒是聽你的話……”


    顧詢略帶嘲諷的聲音從顧憐耳邊響起。


    顧憐也不甘示弱,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迴懟:“畢竟是我……親弟弟……”


    不理會顧詢何等臉色,顧憐施施然推開鍾遙,疑問道:“護法大人青天白日把我堵在府門外到底所謂何事,說吧!”


    “顧憐聽令……”


    顧詢從懷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令牌,緩慢說出四個字。


    教主令!


    顧憐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教主令有如教主親臨,凡教內徒眾,皆應聽從。


    此物隻此一塊,連顧憐都沒有拿到過。


    究竟是什麽事,驚動師兄把教主令給了顧詢?


    顧憐拉迴思緒,正想聽到底何事,抬頭就看到顧詢微微挑眉,眼神在地上和自己之間來迴掃視。


    意思不言而喻,這是讓自己跪下聽令。


    好一個下馬威,顧憐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他撩起衣袍,毫不拖泥帶水跪下:“顧憐……接令!”


    似乎沒料到顧憐這麽痛快,顧詢頓了一瞬才道:“即日起,封禁雁山,責令顧憐顧詢調查東莊主被謀害一案,限期三十日……”


    謀害?


    顧憐豁然抬起頭,怎麽可能,自己離開之前可是安排了人的,絕對萬無一失。


    雖然不想承認,但顧憐知道,若是從顧詢口中說出謀殺,那這個人一定是被殺的,絕無例外。


    “少主快請起……”


    顧詢上前幾步拉起顧憐,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惡狠狠道:“若是這件事和你有一星半點的關係,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麽叫死無葬身之地。”


    嗬!


    顧憐扶著顧詢的手臂站起,眼圈發紅,淚流滿麵:“兄長,雖然你已經被驅逐出家門,但你我血濃於水,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聽到顧憐咬字清晰的“驅逐”“血濃於水”,顧詢的眼神陰狠了一瞬,隨即他馬上反應過來,斂住自己的失態,低順地站在顧憐身後。


    “中毒?”


    宋棯安訝異,顧慶源怎麽可能是中毒死的?


    他這麽一個不會動也永遠不可能醒來的人,怎麽會有人這麽大費周章殺他?


    “難道是有人要對付顧家?”


    魏朝陽思索片刻又搖了搖頭:“也不對,如果要對付顧家的話,有很多種辦法。顧慶源這麽多年和死了也沒什麽分別,殺他……”


    魏朝陽實在想不清楚這其中的關鍵,難道兇手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顧憐或者顧詢?


    宋子殷微微點頭,讚同了魏朝陽的推測。


    這令宋棯安臉色大變:“爹,阿遙阿憐沒事吧?”


    此時他恨不得自己去顧府探個究竟,去親自驗驗顧慶源的死因。


    “聽說顧憐剛迴府就被擺了道鴻門宴,顧憐在顧府留下的人,第二日更是變成一排排屍體壘在了顧憐院中,美名其曰查案,實為鬥法。”


    褚平轉了轉手中的杯子,輕嗤一聲,顧府果然是臥虎藏龍,誰能想到顧慶源一介莊主,最後卻死於最普通的砒霜之毒,死相更是極其難看,怨不得賀棠大發雷霆。


    好不容易顧憐顧詢化幹戈為玉帛,查了十多天,最後卻查到了一個丫鬟身上,據說那個丫鬟是為了給自己的主子月娘報仇。


    真相是真是假不知,但此案也算是了了,隻是顧府現在已經淪為整個江湖的笑柄,顧憐難免氣悶,聽說都已經被氣病了。


    褚平絕不是幸災樂禍,但他和顧慶源,以前確實有點私仇。


    如今仇人死了,褚平講述此事時不覺就露出喜看熱鬧的心情來,惹得宋子殷頻頻向他使眼色。


    褚平克製住臉上的笑容,這才後知後覺,顧慶源好歹也是顧憐的養父,確實不能表現得太高興。


    “一個小小的丫鬟居然能殺得了一介莊主?”


    魏朝陽滿心疑惑,這麽荒唐的兇手,顧憐和顧詢居然默認了,這已經不是奇怪了,應該說是滑天下之大稽。


    怎麽可能呢?


    顧憐多年處理篬藍教事務,魏朝陽可不相信這麽一個小小的兇案能難得倒他。


    宋子殷滿意地點點頭,褚平毫無重點的對話就可以想到這麽多,魏朝陽不愧是魏霄教出來的。


    “這個案子不得不結,而且兇手,隻能是這個丫鬟……”


    宋子殷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他沒有說透,畢竟顧憐是自己兒子,還是要給他留點麵子的。


    魏朝陽卻是一言就聽明白了,以前二叔和平叔說起事情可不會這樣遮遮掩掩,再聯想到平叔所說的,顧憐在顧府的人都被處決,魏朝陽眼神閃了閃,看來顧憐這次是吃了大虧,被人設計了。


    微微在心裏推測了一下,魏朝陽大致明白了,殺死顧慶源的真兇是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最起碼對於顧憐顧詢這兩人心裏已經不重要了。


    事情一開始,顧憐顧詢可能確實借著此事鬥法,畢竟誰若是和顧慶源之死扯上關係,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案子,先是查到了顧憐的人……


    顧詢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無所不用其極攀扯顧憐。


    顧憐也不會坐以待斃,他果斷出手,順藤摸瓜,查到了顧詢心腹。


    事已至此,兩人隻好心照不宣地放下芥蒂,先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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