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魏朝陽知道他的心思,恐怕會嗤笑一聲,他覺得宋棯安純粹是想多了,單單論顧家之事,顧憐可是欠了宋棯安一個天大的人情,此次宋棯安相邀,不管顧憐有什麽理由,他若是不應約必會讓人覺得忘恩負義。


    況且以目前江湖局勢來說,蒼藍教已經和如意樓交惡,又與嘉陽派多年無交集,此次嘉陽派主動表現交好之意,不管顧憐個人意願如何,這趟賀辰顧憐都別無選擇。


    但俗話說關心則亂,宋棯安此時早已被即將找到親弟的消息衝昏了頭腦,哪能想到這麽多。


    魏朝陽隻能看到宋棯安一杯一杯酒水下肚,讓他不免有些擔憂。他湊到宋棯安身邊,悄聲安慰幾句,又點明其中利害,這才微微寬了宋棯安的煩躁之心。


    臨近生辰,宋棯安心情再次起了波瀾,他親手一筆一劃寫好請帖,囑咐人快馬加鞭送到蒼藍教。


    信到雁城,已經是十多天後,此時雁城夜已深,抬頭可及的月色蒙著一層紗霧,這封信被緊急送到了長生殿,那是蒼藍教少主顧憐的居所。


    長生殿原本沒有名字,但顧憐自小體弱,數次經過生死難關,蒼藍教教主賀棠為祈求師弟康健,得高人指點,在此大肆興建宮殿,取名“長生殿”,意為長命百歲之意。


    遠遠望去,長生殿流光溢彩,金碧輝煌,極盡繁華尊貴。走上長長的階梯,就可以看到殿內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與殿外森嚴守衛不同,殿內一片寂靜,除了數不清的明燈,還有數十個夜明珠擺放在各個角落,熠熠生輝,其中之奢華,令人瞠目結舌。


    殿中忽然傳來一聲歎氣,低低的,卻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鍾遙點亮殿中的最後一盞燈,迴頭望去,隻見顧憐靠在床頭,青絲散落,更襯得他臉色蒼白,他蔥白的手指握著一張請帖,不時發出一聲歎息。


    “還在為去嘉陽派的事情苦惱?”


    鍾遙看到顧憐皺著眉頭,不免有些憂心:“不如……”


    不如別去了吧!


    鍾遙欲言又止,路途遙遙,顧憐舊病未愈,他本來就不讚同顧憐去嘉陽派,萬一病情加重,他想後悔都來不及。


    再說那個宋棯安和他們也沒有多大的交情,他不懂顧憐為何執意應邀。


    “孩子話”,顧憐輕斥,但他語氣平靜,顯然對鍾遙的話並沒有真的生氣。隻是這出口有些急促,嗆得顧憐連連低咳,有些喘不上氣來。


    鍾遙見此也有些慌亂,他飛快地放下手中的燈柱,一個箭步竄到顧憐身邊,動作輕緩拍著他阿後背。


    顧憐這場病遲遲未好,鍾遙麵上滿是焦慮:“那些個大夫都是庸醫,這都多久了,怎麽還沒有好?”


    顧憐擺了擺手,推開鍾遙,笑著道:“不怪他們,我就是有些氣虛,養養就好”。


    隨即他語氣嚴肅道:“剛才那種話你和我說說就算了,出了殿就不要說了”.


    看著鍾遙眼中的不讚同,顧憐隻是輕輕一笑,他把請帖放在旁邊的坐凳上,這才解釋道:“這張請帖雖然點名是邀請我,但也是嘉陽派和蒼藍教交好的契機,作為少主,我不能不去。”


    “但是……”


    鍾遙還待說些什麽,就被顧憐打斷了:“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再說,宋棯安在江湖上可是有小神醫的美名,你不是一直想要讓他為我瞧瞧病嗎?”


    聽到顧憐這麽說,鍾遙的臉色才稍稍和緩點,他抱怨道:“上次他來顧家的時候,我要去請他,結果你非攔著不讓,還同我發了好一通火。現在好了,病遲遲好不了”。


    鍾遙的語氣忽然氣憤起來:“都怪顧詢,要不是他,你也不至於吃這麽大的苦,等我以後……”


    顧憐撫著他的手安慰道:“沒事,也不全是他的錯,若不是我疏於管理顧家,讓人鑽了空子,也不至於……咳咳咳……”


    想到這件事顧憐就氣悶,畢竟在他的眼皮子下麵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不免讓蒼藍教眾人對他的行事能力產生懷疑,害得他被顧詢明裏暗裏鄙薄了好久。


    鍾遙無奈:“你啊,就是太心軟了”,這件事擺明就是顧詢借機生事,若不是顧憐顧忌和顧家的情分,他絕對要和顧詢拚命。


    隨即他瞥了一眼顧憐,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滿臉倦色,力有不及,不禁暗怨自己不夠心細,知道顧憐尚在病中,自己還拿這件事來煩擾他,真是不該。


    他索性不在想這些事。


    看著眯著眼睛靠著床頭微憩的顧憐,鍾遙細心地為顧憐擦了擦臉上的藥渣,這才捧著藥碗走出門。


    即使已經足夠小聲,顧憐還是驚醒過來,他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拿起床桌上的折子認真看了起來,不時在上麵寫些批注。


    鍾遙透過門縫瞥見此景,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看著暮色,長生殿旁邊便是教主的居所——吉音殿,它的奢華絕不輸長生殿,反而有過之而不不及。


    此時殿中燈火已息,顯然是殿中之人已經安睡。


    即使知道教主身體弱,所有的事情都壓在顧憐身上,所以即使在病中,他也不敢有絲毫鬆懈,這讓鍾遙有些心疼和抱怨。


    但他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在吃食上下點工夫,讓顧憐可以舒服點。


    希望這才嘉陽派之行真的可以緩解顧憐的病情,鍾遙心中愁苦,默默祈禱那位宋公子能夠名副其實,不管付多大的代價,他都願意……


    嘉陽派早早就接到顧憐的拜帖,此時離宋棯安的生辰還有三日。


    宋棯安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顧憐了,所以一大早就起床在正堂等著。


    但一直到臨近午時,顧憐都沒有來,宋棯安不免心急如焚,顧憐早該到了,難道是路上出了什麽事?還是事情又出了什麽變故?


    正當他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焦急的時候,有人來稟報。


    原來是顧憐一早就進了嘉陽,不過他本來就在病中,又經過長途跋涉,再加上水土不服,不出意外病倒了。


    不好帶病過來拜訪,顧憐就隻好在城內找了一家客棧先行休息,但這樣又太過失禮,所以遣人過來告知一聲。


    宋棯安此時哪還能坐得住,他差小廝迴藥廬拿自己的藥箱,自己搶先一步走向客棧。而他不知道,此時的宋子殷和褚平早已經在客棧旁邊的酒樓上看著顧憐。


    宋子殷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顧憐,試圖從他的五官中找到一點與自己和晨妹相似的痕跡來,但均無果。


    褚平看著宋子殷多變的臉色,不由輕笑一聲。他手捧著一杯熱茶站到窗前,看著顧憐走進客棧,這才大喇喇道:“這位顧少主果然是名不虛傳,這樣貌……倒是真不錯……”


    評判別人外貌是很失禮的行為,但這才宋子殷沒有出口指責他,反而輕輕“嗯”了一聲。


    褚平瞧著明顯心緒不寧的宋子殷,狐疑道:“聽說我們的人已經確定顧憐身上的印記和小歡身上的吊墜一模一樣,難道顧憐就是小歡?”


    宋子殷閉了閉眼睛,似乎在思考怎麽樣迴答褚平的問題,良久,他開口道:“是一樣的,但我的人沒有在顧憐身上找到吊墜,所以,還不能確認……”


    褚平倒是知道宋子殷心中的擔憂,雖然宋棯歡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但他畢竟曾經存在過,這麽多年嘉陽也沒有放棄找尋他。所以許多年來,總是有些有心人或被動或主動地冒認。


    那塊宋家的吊墜,也曾經有人進行過仿製,試圖以假亂真。


    那個看起來和圖上一模一樣的吊墜,褚平到現在都不知道宋子殷是怎麽一眼認出那個吊墜是假的。


    他後來詢問時,宋子殷隻告訴他宋家吊墜上有一個特殊印記,外人隻能製其形,但宋家人隻需要一眼,便可知真偽。


    對於這個說法,褚平嗤之以鼻,不過也隻能怪他們太蠢,沒看出來。


    如今,宋子殷經過了一次一次失望。


    特別是當年找到疑似宋棯歡屍首的時候,宋子殷更是備受打擊,差點大病一場。


    如今他對於找到宋棯歡的事情已經不如剛開始那樣激動、欣喜若狂了。


    褚平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今日一早宋子殷收到顧憐到達嘉陽的消息後便一直心神不寧,看來這次真的有可能找到了。


    “咦,小安?”


    褚平看著窗外,忽然就看到宋棯安急匆匆地提著自己的藥箱進了客棧,不禁有些無奈,這兩父子,行事還真是如出一轍,還沒正式見到顧憐呢,就一個一個這麽積極。


    顧憐也萬分詫異,他長途跋涉身體虛弱,此時已經疲憊不堪。正想躺下休息就聽到下屬稟告宋棯安來訪,不得不打起精神待客。


    他和宋棯安並無私交,除了上次顧家之事,此後再無來往。


    如今宋棯安卻表現焦急萬分的樣子,一上來就噓寒問暖,倒是讓顧憐有些摸不著頭腦。


    宋棯安也知道自己太過莽撞,但是自從他從父親那裏得知顧憐身上的印記確實是宋家的時候就已經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他們找了這麽多年,終於找到了一個疑似小歡的人,這怎麽能讓他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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