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外頭的天陰沉沉的,連著數日都是烏雲密布,趙沉玉點了暗衛輪流在鳳凰山上值守,觀測曆江水勢,又喊了陸縣令,緊急召集了人去填補堤壩缺口。


    材料和人手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此時可以直接開工。


    此舉招來了年清嫣的注意,她雖不讚同趙沉玉的舉動,但也未曾阻攔,而是喊了藥童熬藥,提著湯藥接著跟著一道去了堤壩處,給趙沉玉和其他的人灌了進去。


    僅一石之隔,曆江水位已經上升到堤壩的三分之一處,洶湧澎湃,像是隨時要擊穿這堤壩,咆哮猙獰地席卷而至。


    趙沉玉額外點了數人,以巨石填充,水泥鞏固,但不曾想到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連綿細雨。


    這雨一下便是三日,從初日的綿綿滴滴,到後來嘈嘈切切。


    今日醒來,趙沉玉特特去了堤壩旁觀測,堤壩裏曆江的水又升高了許多,接近一半。


    連綿不絕的水聲仿佛海水拍岸,嘩嘩聲不絕於耳。


    趙沉玉心下不安,轉頭詢問縣中的慣常巡壩的老人:“這堤壩的水位是否過高了。”


    那老人向內細細觀測一遍,答道:“殿下,這是尋常,往昔到了雨季也是如此之高。”


    “不會再漲嗎?”趙沉玉蹙眉問道。


    老人笑言:“殿下許是生於北方,不得知曉,我們這的雨天不會持續太久的,這幾日便會放晴了。”


    趙沉玉心中猶然不安,又喊了幾人前來詢問,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


    趙沉玉強作鎮定,說服自己。


    堤壩的填補工作因下雨的緣故被迫中斷,趙沉玉看著那缺口,盡管有許多人的勸諫,但仍然心下不安。


    雨天果然沒有持續太久,第二日便金沙鋪日,天雖仍然陰沉著,但也略略放晴了少許,趙沉玉喊了人趕緊將堤壩的填補完畢。


    堤壩填補好了,隻等水泥幹,幹了以後趙沉玉一行人第二日便要離去了。


    今夜睡下前,趙沉玉的眼皮狂跳,心中尤其慌張,忍不住喊出阿茶:“阿茶,鳳凰山上可是還有暗衛值守?”


    阿茶出來,笑道:“山上一直有暗衛值守,殿下且放心。”


    第二日,行李收拾妥當了,趙沉玉等人將要出發之際,趙沉玉不放心,又去堤壩前走了一圈,放晴了一天,曆江的水位不降反升,距離漫出也隻剩下四尺之距。


    看著滾滾曆江水,趙沉玉迴了縣城,對年清嫣等人說道:“我先不迴府城了,待這邊的水位降了再迴去,你們且先啟程。”


    年清嫣皺起眉頭,現下縣城內諸事皆畢,臨到啟程時刻,車馬都已備下了,趙沉玉才來出此一言。


    年清嫣忍不住勸了趙沉玉幾句,卻被趙沉玉駁迴。


    宋然看著趙沉玉惶惶不安的模樣,不由道:“殿下,我同你一道留下。”


    趙沉玉愣了一下,隨即軟眼應下。


    年清嫣氣笑了,敢情就她一個人做壞人嗎?


    此刻離開是最好的選擇,若是無事,待著也無用,若是有事,那遠離此處,迴了鄂州府城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趙沉玉心意已決,八頭牛都拉不迴來的執拗。


    年清嫣也生氣了,喚了人撤了行李,陪著趙沉玉一起待著。


    當夜,天空下起傾盆大雨,啪啪的水聲彰顯著某種不祥,趙沉玉從窗戶向外瞧去,竟然見不到三米外的景象。


    趙沉玉的眼皮越跳越快,心中越來越慌,忍不住喊了阿茶出來問道:“可有暗衛來報?”


    阿茶答無,但並沒慰藉到趙沉玉。


    趙沉玉在房中來迴踱步,又再次眺目望向窗外,沒忍住出門看了看庭院的積水。


    趙沉玉蹲下身,伸手往階下探了探,積水已達指頭深度了,她起身旋迴房內,最終下定注意,喊了芒夏,去將陸縣令請來。


    芒夏本在整理著趙沉玉的衣裳,此話一出,昏暗的燭光中,芒夏猛然抬頭,暖黃的光印在他沉靜的眉眼上,竟襯得他有些許可怖。


    芒夏忍不住出聲問道:“殿下深夜召見陸縣令,可是有要緊事?”


    趙沉玉心下慌張,無心分辨芒夏的心思,隻重複了一遍:“莫要問,快些將人喚來。”


    芒夏的手瞬間攥緊,頭也低垂著,恭敬應下。


    正要就寢的陸縣令聽聞下人來報,五殿下有請時,有些呆愣,瞧了瞧外頭的天色,疑心是雨聲過大聽錯了,又問了一遍:“誰要見我?”


    “五殿下召見您。”


    陸縣令呆滯一瞬,繼而鋪天蓋地的狂喜,當下他便起身,準備換上整齊著裝前去,手才摸上官服,又縮了迴來。


    他斂著眉眼思索一番,微微提高褲腿瞧了瞧自己腳下,玉質般的腳踝處點了一朵鮮紅的守貞花。


    陸縣令嘴角不禁彎起,鬆手抬起,伸向一旁的常服,猶豫幾下,扯了一件冰台色長袍罩在中衣外,推門出去,正對上芒夏清寂的眼眸。


    見到陸縣令僅僅披了一件外袍,周身溫和內斂,麵容文雅俊美,不由冷笑一聲提點道:“陸縣令這番著裝麵見殿下,未免失禮了。”


    陸縣令隻笑道:“殿下深夜召見,必有急事,不好叫殿下久等,且行吧。”


    語罷,便帶頭撐了傘,邁步而去。


    芒夏恨不得在此刻給這人下毒,毒得他無法前往。


    即便知道早有此日,但芒夏仍然心如刀割,與此前在京城中盼著殿下開竅行人事不同,他此時不願任何人去玷汙了殿下。


    在他看來,此世間已經沒有任何人配得上殿下。


    二人沉默地走在廊下,頂上有木簷遮擋,身側有傘遮住風雨。


    陸縣令心下激蕩,腳步不由地加快,不一會便到了房門外,被趙沉玉喚了進去。


    進了房門,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掩上房門,陸縣令理了理衣裳,恭敬上前俯身見禮。


    趙沉玉向後瞧了一眼,疑惑芒夏為何沒有進來,但也顧不上喊他,急忙上前,伸手將陸縣令攙扶起來。


    在手臂被趙沉玉攙扶住時,陸縣令耳後忍不住漫上紅意,順著她的力道被拉到了桌子旁邊,望著趙沉玉柔美的麵容,思及待會要發生的事情,心跳如雷。


    趙沉玉將他按坐在桌邊,顰眉開口道:


    “陸縣令,今夜能否讓縣城中的百姓遷往鳳凰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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