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司馬不疾不徐地將手中的撥燈棒放置到一旁,而後腳步遲緩地走了過來。


    趙沉玉將他拉著坐到旁邊,伸手輕柔地捧住他白皙的右臉,袖子滑下,露出雪膩似牛乳的胳膊,圓潤的黑眸中滿是柔情,粉潤的唇中吐出冷酷至極的話語:


    “許公子呆著也很是無趣吧,將你這等優秀的男子束縛在我身邊,真是我的過錯。”


    許司馬聽著,麵上不覺苦笑,知曉會有這一天,但他太過沉迷,難以清醒抽身,以至於覺著光陰似箭、痛入骨髓。


    趙沉玉口中話語滿是憐惜,但卻處處布滿隱晦的尖刀。


    “底下那三座縣城無人主持,我這幾日也深思熟慮過,覺著於你而言,是一個極好的將功抵罪的機會。”


    “你便下去吧,迴來後我給你一個名分。”


    許司馬久久凝視著趙沉玉,含淚笑道:“好,都聽殿下的。”


    趙沉玉拍了拍他的頭,笑著道:“那便將你的外衫留下,早些迴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出發了。”


    說完抽迴手,拍了拍寬袖,頭也不迴地進了屏風後,許司馬抬手試圖留下一絲絲的暖意,卻也是枉然。


    真是無情的殿下啊,將他利用成這樣,還怕髒了自己的羽毛。


    許司馬望著趙沉玉的背影,清俊的眼中滾落兩行淚珠。


    此時他無比悔恨,若是當初沒有一道同流合汙,那他此時是不是可以清清白白地跟了殿下?


    許司馬沉默地起身,弓身朝著屏風行禮,接著遲緩地脫下身上的淡藍外衫,端端正正地將衣服疊放整齊,才轉身向外走去,輕輕地合上門。


    許司馬能以一介男子身份,爬上並坐穩鄂州司馬之位,是相當有實力的。


    他帶著趙沉玉寫下的一些防疫小方法和大批量的酒精,去了那三座縣城,很快就將局勢穩定下來。


    雖然沒有藥方,但也將民眾的暴亂安撫下去,還有效地抑製了瘟疫向外擴散的趨勢。


    《安史》記:聞鄂州吏以屍補堰,長澤親王悲痛欲絕,枯坐日夜,後使人殷趨聚集,赴往三縣,是為民耀之曜,光燭亙古晦夜之始。


    無論是哪個時代的史學家,研究這段史實時,都將水泥研製和鄂州事變認定為長澤王重要的人生轉折點,自此長澤王開始了她的傳奇仕途。


    在這邊鄂州眾人殫精竭慮地穩定局勢時,趙歸安已接到沈博雅的奏折。


    當日,禦書房內外安靜至極,無人敢發出一點響動觸發頂上人將爆發的情緒。


    夜幕降臨,趙歸安將長憶召來,要求他即刻起接管玉樓,把玉樓布遍整個大安朝。


    她要天下再無秘聞。


    嫵媚俊美的卷發青年沉聲應下,歸去後便完成了玉樓權力的更迭。


    第二日朝堂上,趙歸安直接將沈博雅的奏折公開傳閱,朝堂一片嘩然。


    “這鄂州官吏竟然如此貪婪無知。”深藍官袍的戶部尚書陳行看著字字泣血的奏折,想到而今收緊的國庫,心中憤怒至極。


    她的嫡女陳書辛辛苦苦鑽研巧計,走南闖北賺來的錢財,竟然全進了這群蛀蟲的口袋。


    思及幾月前自殿下生辰宴後,就被太女殿下派去嶺南走商而至今未歸的陳書,戶部尚書陳行心中的怒火越發雄烈。


    “吏部年年考核,為何沒有早些發現情況的不對?”她忍氣詢問著。


    “且工部不是遣人去過曆江嗎?為何又沒發現端倪?“


    這一次的事情確實是吏部的失職,也有工部失察的原因。


    因此兩位尚書麵對旁人的質問,沒有推諉責任,啞口無言。


    李兼濟麵色凝重地拿過奏折看著,眉頭顰得極深,不由地為著江南的殿下憂心著。


    鳳台上的趙歸安鎮定自若,冷聲道:“刑部遣人將這群鄂州官吏壓送迴來,量刑定罪,另從翰林院撥人前去接任,務必穩住局勢。”


    “戶部撥款,若是國庫收緊,便走孤的私庫,采購藥材送往鄂州。”


    “太醫院即刻研製瘟疫藥方,早些攻克。”


    一條條安排有條不紊地布置下去,直到最後,趙歸安頓了一下,眸光微動,還是接著說道:


    “李兼濟,你去鄂州接了沉玉的擔子,我對沉玉另有安排。”


    李兼濟恭敬領命,出聲應下。


    隔日,因路途遙遠,趙歸安還特意點李兼濟帶上信鴿,省得信息傳遞不及時。


    在所有人馬準備好出發時,遠在鄂州的趙沉玉,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被自家的家長從危險的鄂州逮迴京城。


    而遠在京城的趙歸安也不知道,自己溫溫軟軟的倔妹妹,去了一次鄂州,就進入了長達數十年的叛逆期。


    人是拉下馬了,鄂州官吏的罪證也都找到了,隻待朝廷來人帶走,但王長史仍然強嘴,不肯吐露那數萬賑災款的下落。


    這次許司馬也沒轍,因為錢款隻有王長史同前邊的鄂州刺史知曉。


    但他給提供了一個信息,因李流照等人來得早,因此大批的賑災款並沒有被運出鄂州府城,還在其中,但藏匿於哪,他並不知曉。


    將所有的信息吐露後,許司馬便去了縣城,而趙沉玉去了曆江上遊,同唐昭翡一道視察,與上遊的縣城百姓們同吃餐食。


    這場政治做秀無疑是成功的。


    在見到這樣天姿國色的五殿下溫善地分著糧食,毫不嫌棄地同吃饅頭,麵上沒半分勉強,上遊的百姓無不熱淚盈眶。


    即便有幾個刺頭,在趙沉玉溫潤的視線中也不好再接著拱火。


    最終一場將起的硝煙無聲地熄滅了,趙沉玉仍然沒有放鬆,而是端詳著那些報上來的領頭,悄悄尋人談心論道,最後走時還把人帶在身邊,帶迴了府城。


    經此一次,趙沉玉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臉真真好使極了,若是女皇還想動手,她隻要往街上一站一喊,必定有數不清的人前仆後繼地出來保護她。


    說歸說,想歸想,真發生了,趙沉玉肯定不會這樣把無辜的人拉下水的。


    迴了府城,在馬車上,趙沉玉睜眼望著窗外,看到鄂州城外她當初注意過的不平整地麵,思及曾經聽聞的一則信息——


    王長史家的嫡子喪命,被配了紙人許了陰婚。


    腦中一道白光閃過,趙沉玉感覺自己好像知道賑災款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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