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出,趙沉玉頓感荒唐。


    迴想過去種種,無論是出行還是宴席,都似乎是衝著她來的。


    過往在她看來拙劣的臥底,也變成了一顆顆炙熱的心。


    趙沉玉心中的荒謬感油然而生,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心盲那麽久,


    那邊程銜青喊了幾人一起撿起地上的錢袋子。


    這邊的趙沉玉強自鎮定下來,不願去想過往犯傻的事宜,轉過身,從那錢袋子裏掏出銀子遞給了老翁,並緩聲安撫到:


    “老翁今日受到驚嚇了,這銀子你拿著,糖葫蘆給我,且迴去歇息吧。”


    說著,趙沉玉看到他身上的衣裳,又多嘴問了一口:


    “老翁是住南城區哪兒?那兒治安可好?”


    老翁本不想接過銀子,但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沉默了一瞬便接過了銀子,磕磕巴巴地道謝:


    “多、多謝殿下,小人如今住在城外,不住城內。”


    “住城外?”


    趙沉玉皺起眉頭,追問道:“可是住在周遭的村子裏?”


    那老翁含糊道:“稟殿下,算……算是住村子裏。”


    說著,他的視線不由地飄向旁邊的藥鋪,臉上隱見焦急,像是有急事一般。


    趙沉玉意識到不對,有心追問,但看他急得手心出汗,便接過那一捆糖葫蘆,允他離去。


    老翁感激一笑,便急匆匆地向旁邊的藥鋪奔去。


    趙沉玉還望著那邊老翁的身影,程銜青便已經喊人將所有的錢袋子撿起來了,並單手提了過來。


    趙沉玉看著這一大麻袋的銀子,連連高聲喊了好幾次,都無人認領,愁得不知怎麽辦才好。


    她是真的沒想過自己隻是一句話,就能這樣。


    要真哪天沒錢了,找個地方擺個碗,一個下午,她也許就是首富了。


    最後他們二人決定交到京兆府,送走前還高聲說道:


    “所有的錢袋將交由京兆府,諸位可自行去京兆府,報上袋子顏色、布料花紋及錢財數目,即可認領。”


    “各位自去忙碌。”


    說完,便托了不同的人一起將錢袋子送到京兆府,可互相監督,不怕有人暗中扣下。


    但糖葫蘆可不能送到京兆府,趙沉玉望著這一捆糖葫蘆串,看著那誘人的紅山楂外金黃的外殼,有些饞了。


    街道恢複了喧鬧,人們都做著自己的事情,酒館裏推杯換盞,把酒言歡;路上小攤高聲叫賣,招唿不停。


    程銜青一眼看出趙沉玉的心思,因著此時的喧鬧,便俯身過去輕聲說道:


    “殿下,但吃無妨。”


    他本就離得近,原本隱隱可聞的青草味向趙沉玉襲來,說話間唿出的熱氣若有若無地噴灑到趙沉玉的耳朵上。


    趙沉玉的耳朵被這曖昧的舉動熏紅了,白嫩嫩的耳廓塗上一道淺淺的粉色。


    程銜青看著這粉嫩的耳廓,眼眸逐漸深了。


    真想快些入了殿下的後院,一刻也等不起了。


    趙沉玉此時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程銜青一直以來的心思,這讓她不適地皺起眉頭,向旁邊跨了一步,嚴肅說道:


    “正在當值,豈可邊巡邊吃?”


    “那樣被人看到像什麽話?”


    “不會有人看到的,殿下。”程銜青刻意收斂起眸中的癡迷愛慕,專注地望著趙沉玉說道。


    趙沉玉難以置信。


    這滿大街的人,都是瞎子嗎?跟她說看不到?


    趙沉玉本想駁斥迴去,但轉念一想,果斷拔下一根糖葫蘆遞給程銜青,又拔了一根自己吃了起來。


    又是當街勒索,又是邊巡邊吃東西,她不信明日沒有自己的彈劾。


    趙沉玉拿著手上的那捆糖葫蘆,接著巡街,路上撞見那些嬉笑玩鬧的孩子,也彎腰送了一些出去。


    沒巡到一半,趙沉玉便覺著手酸,無奈交給程銜青拿著,此時的她對自己體力之差有了更深的體會。


    巡到最後,糖葫蘆送了一些,但還剩下一大半,趙沉玉一路拿著迴了皇城。


    梁晚分了一根,中郎將和左右郎將分了一些,其他的金吾衛也激動著接了過來。


    又特意尋到禮部給沈姐姐分了一根,出去時又囑托芒夏給陳書和關姐姐她們分了一些,便打道迴府了。


    加上皇城內飲食行賄,她不信沒人彈劾。


    當夜東宮內,趙歸安聽著阿瑤的匯報,想著今天一下午靜悄悄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阿瑤仍然淡淡匯報著:“殿下拿了糖葫蘆迴府,便將手上的糖葫蘆悉數分給了府中的內侍……”


    說到這時,寂靜的書房內響起清脆的筆杆折斷聲。


    第二日的朝會上。


    諸位朝臣就著江南水患和塞外匈奴爭論不休。


    “江南河道又決堤,當務之急必須撥款重修堤壩,否則接下來的夏季暴雨降下,江南那兒洪水必定再次泛濫千裏。”


    “這堤壩是說修就修的嗎?往年可是未曾修繕?這明擺著擋不住的,不如將所有百姓遷走,待到雨季過後,再遷迴住址。”


    這句話一出,戶部的一名朝臣立刻出言反駁:


    “遷字說得輕巧,遷哪兒?吃的住的又是如何安排?”


    兵部的朝臣也忍不住開口了:


    “江南水患尚且是內患,非一時可平,需徐徐圖之,但塞外的匈奴卻是危在關頭。”


    “日前她們已再集結了數千部落,進攻其他的關口,除廣略親王鎮守的上穀關捷報頻頻,其他的城池怕是一場苦戰,需得征兵撥糧。”


    朝堂上對這些爭論不休,她們並不知道京城中有著更好的解決辦法。


    最後趙歸安下令,先調動周圍城池支援,而後向江南難民頒布征兵令,凡入伍殺敵者,按殺敵數得一筆安家費,戰後可迴鄉,戰死沙場者安家費翻倍。


    不願入伍者,以工代賑,就地修補堤壩,一應吃住由朝廷解決。


    但國庫便難為了,要從她的私庫裏拿些出來補貼了。


    趙歸安冷冽的視線視線掃過底下的諸位大臣,沉聲問道:


    “可還有要事啟奏?”


    諸位大臣沉默不語,視線紛紛匯聚到旁邊的一幫禦史身上。


    昨天五殿下做的事情她們都知道了,若是旁人她們必要說一聲荒唐。


    但那可是五殿下,不過童心未泯,借借銀子吃吃東西,這怎麽了?


    分糖葫蘆也說明殿下心善,又有什麽關係?


    當夜自程銜青散值後,趙沉玉在迴了皇城後便偷偷將錢還給了他,還讓他不要外傳,為了不使殿下為難,他收了銀子。


    沒想到這散值後的一晚上,給他送銀子,言道幫殿下還錢的人不在少數。


    從他出金吾衛府到他迴家,這一路上都不得安寧,甚至有人送錢上門。


    逼得程銜青不得不閉門不見,對一切充耳不聞。


    不曾料到夜深了,他猛然間察覺到一股極其淡的氣息出現,萬般警惕地拿起刀劍防備時,那人隻是扔了一個明黃的錢袋進來,留下一句:


    “還錢”。


    看著那明黃的錢袋,程銜青眼角抽搐不已。


    此時諸位大臣想到昨晚已經掃幹淨的尾巴,腳下微動,看似垂首不語,實則都暗中觀察警戒著,做好禦史一進諫便立即出列反駁的準備。


    可那向來最愛參人折子的禦史今日安靜極了,個個脊背挺直,靜靜地站著。


    連最前頭的左克也眼觀鼻鼻觀心,兩手下垂,沒有任何上奏的打算。


    畢竟禦史台的眾人——包括左禦史,昨夜也去還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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