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玉一把推開木門,抬眼望出去的時候,屬實是被嚇了一跳,這滿大堂直勾勾的視線,讓趙沉玉心中頗感驚懼和厭惡。


    她眉頭一皺,心中微微歎氣,悶頭就往外走。


    她並不喜被人如此注視,但也無法多說什麽,隻能急匆匆地下樓準備離去。


    堂中的兒郎們見到自己心上的五殿下急急忙忙的跑出來,心下先是一軟。


    這殿下又是踩點上值了。


    待認真看向她衣襟時,他們的視線不由地一滯,死死地盯著那衣襟上淩亂的褶子。


    玄色的金吾衛袍上,縱使顏色深沉,但還是不難看出這淩亂的線條痕跡。


    通過那痕跡,他們可以想象到,在樓上,那男子是如何與殿下親密接觸的。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被背叛的嫉妒和厭惡,使得他們深深地凝視著趙沉玉。


    憑什麽?


    到底憑什麽?


    晏星奔走出房門的一瞬間,便看到所有的公子們那深深的、既癡迷又憤怒的視線。


    如果此時晏星奔出現在他們麵前,想必也許會被不理智的人直接撕扯分裂開。


    這讓晏星奔覺著好笑。


    他們是什麽身份啊?是什麽立場就敢這樣將旁人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還是人心太貪婪,漫無邊際,充盈著惡意的心會使膽子無限壯大,會使得他們生出自己便是主宰的想法。


    最後在瘋狂不理智的情緒下,做出極其罪惡的事情,末了還要楚楚可憐地來一句:


    是旁人逼我的。


    真是令人作嘔啊。


    晏星奔強迫自己狠下心,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不能忘了自己迴來究竟要做什麽。


    趙沉玉在這一片兇狠的視線下,脊背發麻,正想忍受著走完之際,二樓傳來一聲巨響。


    “砰——”


    樓上一名黑發白膚的紅衣濃豔女君,將一把椅子從二樓直接砸到了一樓的空地處。


    “看什麽看呢?”


    她站起身,身高約莫一米八,長腿邁動間,筆直且有力,走到二樓的木欄處依靠著,雙手交疊撐在木欄上,身形曼妙又瀟灑。


    修長的脖頸上是一張嫵媚又雜糅著俊逸的麵容,細長的狐眼鑲嵌著兩個黑寶石。


    她懶懶地拖長著聲音問著,聲線柔媚卻不討好,帶著幾分冷意,不像家中圈養的貓,而似草原上偶爾休憩的花豹。


    多情的麵上雖然帶著笑,但眼底卻是一片深深的寒意:


    “怎麽?《安禮》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誰人允你等直視容顏?”


    趙沉玉這下不好再走了,總不能旁人替你衝鋒陷陣,你反而溜之大吉。


    堂中有一名公子出言說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隻是看幾眼怎就惹得關女君如此動怒?”


    那公子說著,還看了看那被砸下來的椅子說道:“好險未曾砸到人,這椅凳也是無辜,平白損毀了,可惜了……”


    “店家,這椅凳多少銀子?我代關女君賠了。”


    關寒煙當即嗤笑一聲,將滿堂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她的身上。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底下無數雙同樣幽深暗沉的眼眸,毫不避諱地說道:“若是欣賞,並無不可。”


    “可你們那肮髒的眼睛放到了哪兒?心裏盤算著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可是未見殿下皺著眉表示不喜?可是不知何為得禮之舉?”


    “若是我亦如此掂量著你,盤算著你,思忖著用各種惡臭的念頭舔舐著你,諸君心裏可會舒坦?”


    說著,關寒煙的麵上已沒有了笑意,滿是厭惡和冷淡,細長的狐眼中的森森寒意,使見者無不心悸。


    “肮髒的目光,就像臭水渠裏的蠅蟲,亦是一種無聲的喧擾。”


    趙沉玉愣愣地望著樓上的紅衣女君,麵容美豔,身形凹凸明顯但卻修長有力,這樣的形象在趙沉玉的眼中無限放大。


    自出了雲月殿,便一直有人用各種肮髒的視線打量著她。


    但趙沉玉不敢多言,她害怕這種厭惡的情緒,在說出口後,會變成旁人口中的矯情與自戀。


    而今卻有人站出來了,替趙沉玉嗬斥了所有的不得禮的視線,這不僅是一次維護,更是對趙沉玉心中的震撼。


    滿堂寂靜,無一人再出言反駁。


    關寒煙的目光望向門口呆滯地望著她的趙沉玉,粲然一笑,嫵媚多情又坦坦蕩蕩:


    “殿下呀~我方才用了膳,錢都花光啦,沒錢賠這椅凳,不知殿下可否憐惜著一二?”


    趙沉玉呆了一會,雙眼越來越亮,立即大力點頭,邊走向櫃台邊說道:


    “自是可以,多謝關女君。”


    而後走到櫃台前問道:“店家,敢問這椅凳照價賠償多少?”


    那掌櫃眼一轉,便想報個低的價格,不願讓五殿下破費。


    不曾想關寒煙竟然以手撐著闌幹,手臂上肌肉線條隔著兩層貼身衣物,仍然清晰可見。


    她一個翻身輕鬆一躍,墨色的長發劃過一道痕跡,輕輕鬆鬆地躍到了一樓。


    腳一落地,便穩穩地向這邊走來,邊走邊笑吟吟地說著:


    “是多少報多少,可別讓殿下占便宜了。”


    最後趙沉玉掏了一兩銀子,給了掌櫃,而到這時,當值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程銜青也趕了過來。


    他沉靜冷冽的眼眸滑過堂中四分五裂的椅凳,到處是四濺的木屑和低頭羞愧不語的公子們,還有那櫃台前的兩位女君,心下一沉,大步地走過去。


    見賠償也算清了,趙沉玉趕著上值,餘光恰好看到程銜青大步走了過來,眼中隱隱可見焦急。


    趙沉玉沒有理會,而是別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關寒煙說道:


    “今日多謝關女君,日後若是——”


    說道這,趙沉玉驀然止住了話頭,她並不能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出言說出承諾,那就像是結黨營私,很容易引起女主忌諱。


    這樣的念頭在趙沉玉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後趙沉玉認真堅定地說道:


    “日後若是有何困擾,但請尋玉,玉必定在所不辭。”


    就算被女主忌憚,她也一定要說出這句話。


    關寒煙笑了笑,然後伸出手,在趙沉玉的頭頂上停滯一下,見趙沉玉沒有任何反感,便大力地揉著趙沉玉的頭,將她本就淩亂的頭發揉成了鳥窩,笑眯眯地說道:


    “寒煙知了,殿下這發式是何人所梳頭,可是什麽新風尚?”


    邊說著邊攬過趙沉玉的肩膀,直接忽視了旁邊的程銜青,大步向外走去。


    她的掌心寬而大,牢牢地把住趙沉玉的肩頭,但卻沒有讓趙沉玉有任何一點不適。


    這感覺就像姐姐攬著妹妹的肩膀,溫暖而柔和。


    程銜青暗沉著眼望著那兩位女君,思及上午的阿瑤,心下訝異。


    他想過自己的對手會是怎麽樣嫵媚多情、恬不知恥的兒郎,也想過會有什麽詭計多端、權勢滔天的公子。


    他甚至設想了殿下如何懵懵懂懂、寡情薄意。


    唯獨沒想過這京城的女君們也會來插上一腳。


    程銜青暗自歎氣,但也隻能無奈跟上。


    漆黑的天穹上,明亮的月光如炬,引得無數星辰圍繞左右,很是正常。


    趙沉玉順從地走到了酒樓門口,在踏出酒樓的那一刻,趙沉玉停下了腳步。


    關寒煙低頭側眸望了一眼,見趙沉玉猶豫著,紅唇便口含笑意道:“想說什麽便去說吧。”


    趙沉玉偏頭對上那雙狐狸眼,眼中滿滿的鼓勵意味,便深唿吸一口氣,轉過身,第一次直視那些意味不明的視線,說道:


    “日後莫要如此看我,我不喜爾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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