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兩刻時,兩儀殿外,上朝的朝臣已經來了七七八八了。


    “李常侍。”“許舍人。”


    眾位大臣聚在殿外,含蓄地互相頷首行禮,而後自然而然地並肩而行,行到自己常站的地方,靜待朝會的開始。


    站了一會,周圍的朝臣愈發多了,也有些略微嘴閑的大臣悄聲詢問:


    “待會,那位殿下可是要來?”


    “應是要來。”


    “昨夜我府中,可是被鬧得不得安寧。”


    “怎講?”


    李常侍感慨地搖搖頭:“我家犬子,去了迴宴席,便對殿下心生向往。”


    “謙謙女君,兒郎好逑,實屬常事。”


    許舍人聞言,立即溫和開解道。


    如今這女君少,兒郎多的局勢,諸位未婚的公子們含蓄一二,做一副羞澀內斂的模樣,也許還能討女君歡心。


    但若他們頂上的長輩們也如此溫吞含蓄,那隻有孤獨終老的結果,這局勢根本容不得她們含蓄。


    “不過——”許舍人話頭一轉,也說起自家府中事宜:“我家犬子,昨夜也鬧著非五殿下不嫁……”


    “汝等說,這五殿下……”


    許舍人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話頭,意味深長地與李常侍交換了一個眼神。


    實在是過往十餘年的謠言太深入人心了。


    連朝堂上的老狐狸也信了,更勿論底下這些中層官吏。


    因此她們隻覺著,這五殿下也許是與傳聞不一樣,但也沒有各家的公子們說得那麽玄乎。


    許是有著幾分姿色,仗著一副好皮囊,和會花言巧語的嘴,而哄騙了公子們。


    有八卦的尚書悄悄湊近鎮國侯沈木峋,輕聲打聽道:“沈大人,聽聞你家女君與五殿下交好——她可是何種性子?”


    沈木峋想起前幾年曾見過的那一麵。


    當時的五殿下僅十二三歲,便可初窺日後超凡脫俗的容貌,令見者難以忘懷。


    雖憶起往事,但沈木峋什麽都沒說,隻是硬聲道:“事關皇女,莫要妄言。”


    畢竟這一位的事情,可都是在陛下那掛著號的。


    兩儀殿外的聊天話題轉到了趙沉玉身上,諸位大臣們驚奇地發現,自家的兒郎在見過五殿下後,都將自己的一顆心獻了出去。


    這使得她們對趙沉玉更加好奇了。


    而作為談論中心的趙沉玉,則是徹夜未眠。


    她並非是將一顆芳心丟了,而是在期待著明日的朝會。


    按照慣例,這次的朝會上,將會對她進行封號,順利的話,一個月後就可以潤去封地了。


    對於同封號一起賜下的五皇夫,趙沉玉沒有絲毫的擔心,因為她在昨日的馬車上就已經隱晦地表達了自己並不想娶夫的意願。


    當時趙歸安並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出言訓斥,所以趙沉玉認為趙歸安默認了她的請求。


    但不知為何,好不容易熬到了時間的趙沉玉,卻覺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這讓她對今天的請封有了一絲的擔憂。


    趙沉玉穿好黑色的對襟長袍,理了理衣袍。


    衣袍上的胸口處有著隱隱的細長的火焰紋理;自衣袍最下擺到腰間的白玉腰帶上,是一隻展翅欲飛的正紅朱雀,精湛的繡技將霸氣威武的模樣展現得活靈活現。


    趙沉玉又拿起一件外衫穿上,玄色的長袍外,罩著一件墨藍色的蠶絲長衫,莊重威嚴。


    即便春分昨日已經見過五殿下這穿著正式皇女衣裳的模樣。


    即便已經在趙沉玉身邊伺候了十餘年。


    但春分今日見到穿著這一身的趙沉玉,從那屏風後緩緩走出時,還是不免愣了神。


    烏黑綢發高高束起,被純色的金冠框住,僅留兩縷長發在凝脂般的臉龐邊飄搖。


    眉黛青顰,檀口櫻唇,一雙翦水眸燦若星辰,顏如舜華,華骨端凝。


    她徐徐向春分走去,步態輕盈又穩當,瑤林瓊樹,風姿出眾,儼然若神人。


    行走間衣擺的朱雀翩飛,像是隨時要從衣袍上掙脫出來,挾著眼前的神女飛上九天。


    趙沉玉出去時還嘀咕著連續兩天穿一樣的衣服。


    她本來還想著會不會是同一套,後來發現自己是小市民心態,皇女製式衣袍,怎麽可能隻有一套。


    她的衣櫃中,與這套一模一樣的衣裳足足十套。


    即便如此,連續兩天穿一樣的衣服,還是讓趙沉玉的心裏有些小糾結。


    感覺好似未曾梳洗更換過衣裳一樣。


    但趙沉玉也沒多想,那一點別扭的心態早已被興奮激動的心情掩蓋過去了。


    當趙沉玉整理好心緒,抬起頭準備喊春分出發時,發現春分又癡癡地望著她。


    趙沉玉並不高興,微微抿了下嘴,視線遊離到一旁的門外,輕聲喚道:“春分?該走了。”


    春分迴過神,就見到別著臉靜靜地看著門外的趙沉玉。


    他並不難過,無論如何,他都可以長伴殿下左右。


    他有的是時間溫水煮青蛙。


    春分低順著眉眼柔聲應道:“是,殿下。”


    趙沉玉沒有過多言說,而是轉身就朝外走去,到了雲月殿門口,早已有一座金碧輝煌的鸞轎靜靜地候立著。


    見著美若神女,不似以往飄渺,而是莊嚴肅穆的趙沉玉,轎子前後的親衛們有一些輕微的晃動,腰間的長劍發出極小的碰撞之聲。


    但親衛們很快又鎮定了,靜靜地佇立著,仿佛一尊尊雕像。


    趙沉玉在李流照的攙扶下,等上了轎子,就見到閉目養神的趙歸安。


    趙歸安是特意過來接趙沉玉的。


    第一迴上朝,有她這個太女帶著,旁的大臣便不會輕易小覷或為難趙沉玉。


    趙沉玉小心翼翼地坐穩到一旁後,便不敢再動一下。


    趙歸安睜開那雙狹長的瑞鳳眼,漆黑若墨的眼眸向鵪鶉似的趙沉玉掃了一眼,便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而後又閉上了眼睛。


    轎子隻在起時有輕微的動感,其他開始向前行進後,便穩若平地,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感,不斷倒退的景色才證明了轎子正在穩步前行。


    趙沉玉心中驚歎著,好奇著,又見趙歸安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膽子也稍微大了一些。


    興奮和激動讓趙沉玉活潑了些許,悄悄偏過頭,好奇地看著飄渺白紗外的宮景。


    白紗雖然遮擋住了一些景色,使得一切飄渺朦朧,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


    趙沉玉看到威嚴的太女親衛別著刀,神情肅穆地一步一步在前開道,旁邊的內侍無不避讓跪下行禮。


    趙沉玉津津有味地以獨特的轎子視野看著外麵的景色時,未曾想過自己在旁人眼中,更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真國色。


    有那等好奇心重的內侍,悄悄抬眼向那金鑾驕上投去一瞥。


    他隻想著看一眼,就一眼即可,未曾想看了這一眼,卻是再也挪不開眼了。


    那精美細致的雕金鸞驕,被輕薄的白紗包住了窗口。


    透過那朦朦朧朧的白紗,小內侍看到那張玉麵神顏,靜靜地俯瞰著轎外的風景。


    許是他的視線太炙熱,吸引了那人的目光,隻見她微微偏頭,麵頰旁的兩縷長發搖晃,那雙如浩瀚星海般的眼眸便瞧了過來。


    然後,那雙美目對上那內侍炙熱的眼眸後,在內侍滿懷期待與驚喜癡迷的目光中——打了一個哆嗦。


    趙沉玉本美滋滋地看著景色。


    沒想到,樂極生悲,猝不及防對上一個內侍瞪著她的目光。


    那直勾勾的模樣,嚇得趙沉玉立馬收迴視線,乖巧如貓,接下來的路程不敢再外看上一眼。


    轎子離兩儀殿越來越近,而兩儀殿外的朝臣們,也進了殿內站好了隊列,等待著。


    “傳——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駕到——”


    拉長尖銳的聲音響起,殿門口的內侍立即跟著高聲傳喚:


    “傳——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駕到——”


    殿內大臣們聞言,心中一陣訝異,但仍然俯身雅致地跪於地上,同時口中高唿:


    “恭迎太女殿下、五皇女殿下。”


    一陣緩慢而輕柔的腳步聲傳來,趙歸安和趙沉玉已走進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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