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狠下心來,多請一位員工看店,錢玉芬的生活慢了下來。


    除了每天在書店坐上一會,算一算賬目其他時候都像個甩手掌櫃,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員工管理。


    忙碌了大半輩子的人,你要她突然適應閑散下來的生活,在一開始,多半都是不那麽習慣的。


    錢玉芬也不例外。


    她每天待在家裏,除了一日三餐多多準備之外,還連帶著包下了打掃洗衣服等一係列家務活。


    這也是,羅老太太雖然天天挑剔她的毛病,但並不討厭她的原因。


    “玉芬,羅平房間裏好髒啊,你怎麽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因為錢玉芬分出心思照顧羅平的學習與生活,羅老太太便擁有更多時間可以去打麻將。


    原本還要操心飯菜和打掃家務的她,想想自己大半輩子都為了羅家忙上忙下,像是一個永動的陀螺,一刻都沒有停歇,羅老太太就覺得自己命運悲慘。


    羅通和袁喜梅沒有離婚之前,她就一直想要將家務活交給袁喜梅打理,可袁喜梅沒用,工作又忙,所以羅老太太想要的老年生活一直都未到來。


    現在,錢玉芬閑了下來,羅老太太終於能夠享受一把夢寐以求的休閑晚年,和老姐妹打打麻將,聊聊天,順便跳跳舞。


    錢玉芬本就是閑不下來的性格,對於羅老太太的要求,暫時性地全部接納。


    “好,我現在就去。”說著,錢玉芬便關掉了電視,從沙發上爬起。


    “羅平床底下也要掃一掃,他不怎麽喜歡我們進他房間,所以以前我一般一個星期才打掃一次。他房間灰多,你打掃得細致一點。”羅老太太拿起茶幾上的一個橘子,悠閑地躺在她的專屬沙發上,對著裏屋的錢玉芬發號施令。


    “好的,媽。我會打掃幹淨的。”錢玉芬正在整理羅平書桌上散落擺布的淩亂書籍,耐心地迴答羅老太太的要求。


    因為一直忙於經營書店,所以錢玉芬很少進入羅平的房間,以往頂多就是等夜深了,關上店鋪進到羅平臥室裏看看羅平在做些什麽。


    所以,錢玉芬掌握的有關羅平的知識少之又少,除了知道羅平愛看小說和電影,專注於做一些和學習無關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知。


    甚至於,擅長廚藝的她連羅平最愛吃的菜都記不清楚。


    幸好,錢玉芬不光做菜是一把好手,在整理家務上也比一般的家庭主婦更有天賦。開了十幾年的書店,錢玉芬整理書籍和衣物得心應手,精明能幹的她有條不紊地整理著。


    突然,書桌上一本不聽話的書,拋棄了一頁載滿思念的扉頁,一個鮮活的名字從羅平的思念中跳脫而出,印刻在錢玉芬的詫異又震驚的眼眸中。


    錢玉芬雖然出身不高,是個大老粗,可賣了多年的書,字還是認識的。


    這張褶皺,破舊的紙張上,寫滿了李水的名字,沾染的淚痕暈染想念,極度遏製卻難以忘卻的情感唿之欲出,唿喚遠方,唿喚夢想,唿喚愛情。


    錢玉芬和羅達是相親認識的,沒有談過戀愛。可她也年輕過,她和羅達都年輕過,他們明白青年時期的愛情,他們見識過這美麗又危險的東西,絢麗的色彩使人著迷,然而,終究抵不過不合時宜。


    錢玉芬知道自己的兒子性格叛逆不聽勸,在她的書店裏,也經常有一些初高中生借著買書的名義約會。


    錢玉芬也曾設想過羅平會早戀,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當事實結果擺在她眼前時,她會如此憤怒。


    她努力保持平靜,翻閱紙張,閱讀羅平寫下的情詩。


    “你是一汪水,


    是清晨的霧,


    是枝芽的露珠,


    是懸於油紙傘,最澈亮的一滴雨,


    搖搖墜墜,岌岌可危。


    而我是塵,


    夜間的喧囂將我打擾,


    晃晃蕩蕩,迷迷惘惘,


    是行人途經,濺灑的泥,


    落不得野草地,貧賤,汙濁,


    遙望江河湖海,盡我之力。”


    錢玉芬憤怒地揉碎信紙,大力地拍打著羅平的書桌以泄憤。


    “玉芬,你怎麽了?你摔什麽東西了?”羅老太太聽到錢玉芬拍桌子的聲音,有些擔心地問道。


    “媽,你認識李水嗎?李水是誰?”錢玉芬拿起紙張,向客廳走去,質問著羅老太太。


    “不認識,他是誰啊?”羅老太太仍在悠閑地吃著水果,心大的她完全不想理會錢玉芬的怒火。


    “你不認識?你看看這個,羅平是不是早戀了?”錢玉芬將揉成一團的紙張重新攤開,展示給羅老太太看。


    也不知道為什麽,青春期的戀愛總是特別容易被父母發現,無論你隱藏的再好,機緣巧合下,家長們總是會嗅到蛛絲馬跡,借而展開調查,終止一切。


    這與家長是否敏銳無關,隻是命運之神愛看鬧劇,總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


    好比羅平,如果李水沒有離開他,他不會如此思念李水。如果錢玉芬可以在李水離開前發現一切,那麽他也不會如此思念李水,將他和李水的感情拔高,像是崇拜一門宗教一樣,虔誠地信奉他們之間原本薄弱的愛情。


    很多時候,時機不對,不光會毀掉一段美好的愛情,還會毀掉一段原本光明的人生。


    羅平的重重不幸,或許從此刻開始,又或許從他遇見李水開始,又又或許在很久很久之前,追溯到他出生,發生的種種都在為其引路,墜下不幸的懸崖。


    “說,李水是誰?”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放學,錢玉芬沒有顧及羅安安和溫一鳴,直截了當地質問羅平。


    “沒誰。”羅平向往自由,但內心是膽怯的。麵對錢玉芬的開門見山,他退縮了。


    “沒誰,你寫這麽多她的名字,還給她寫詩?”錢玉芬將信紙往餐桌上重重一拍,乘勝追擊道。


    “就是朋友。”麵對咄咄逼人的錢玉芬,羅平不耐煩地說道。


    在家長眼中,未滿十八歲之前,早戀上網吸毒殺人是並列的,是家長們不得不防,一旦發現不得不立馬解決的‘青春期四害’。


    所以,盡管羅老太太最疼羅平,可是對於羅平早戀這件事,她難得與錢玉芬站在統一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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