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峰提起地上用來裝絹花的籃子,指著底部道:「鐵刺是藏在這裏夾帶進來的。」


    朱贏定睛一看,籃子雖為藤編,但底部用於固定的卻是兩根細細竹管,用來藏這鐵刺正好,一般人也不會注意。


    朱贏麵色沉了下來,看著跪在地上的瘦弱女子,問:「你想刺殺我?」


    女子咬唇不語。


    穆小峰在一旁道:「她不是想刺殺您,她是想刺殺二奶奶。這女子行經花園時借口要如廁,趁冰糖不注意,直奔攏翠亭而去,而當時二奶奶正在亭中休息。」


    朱贏問:「那二奶奶發現了麽?」


    穆小峰遲疑了一下,道:「當是察覺了,但有沒有反應過來屬下不知道。」


    朱贏伸手拿過籃中一支珠花,那是按她的要求做的一朵大麗花,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做得精巧無倫。


    「若是我沒有暗中派人盯著,擺脫我的侍女之後,你直奔攏翠亭。琅琊王府的二奶奶自然也不是好隨意接近的,你可假裝迷路,借著打聽我崇善院位置的名頭靠近攏翠亭。而聽聞你籃中這些絹花是我要的東西,二奶奶很有可能也會感興趣,你便可伺機接近,行刺殺之舉,對嗎?」朱贏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溫柔。


    女子兀自咬著唇低著頭,一副打死不開口的模樣。


    穆小峰正要給她點顏色,朱贏忙阻止道:「穆隊長,這不是我們院裏的丫鬟,你一動手,我們可就成了濫用私刑了。不忙,她企圖刺殺二奶奶,大不了,我們就將她交給二奶奶去處置好了。」


    女子仍是無動於衷。


    朱贏神色鄭重起來,她站起身,在書桌邊踱了兩步,用斟酌的語氣道:「不行,二奶奶有孕在身,萬一氣出個好歹來,倒還要怪我。這樣吧,穆隊長,連人帶鐵刺都送到龍台府去,我們沒法子叫她開口,龍台府總……」


    朱贏話還沒說完,卻見那女子突然躥起,一頭狠狠向朱贏的桌角撞去。


    朱贏就防她這一招,電光火石間慌忙伸手一拉,不料那女子一心求死,這一下估計祭出了平生之力,以至於朱贏被她一拖之下摔倒在地,磕到了手肘。


    鳶尾與穆小峰等人大驚,忙上來分開兩人。


    「放開我!放開我!」那女子求死不成,情緒忽然崩潰,掙紮著嘶叫不已。


    朱贏手肘都磕出血來了,鳶尾見狀,忙吩咐小丫鬟去拿藥來。


    待朱贏傷處包紮好,那女子才終於精疲力竭地安靜下來,被兩名侍衛押著跪在地上,一雙充血的眸子怨恨地瞪著朱贏,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


    朱贏抬眸接觸到她的目光,十分無奈:「這樣瞪我做什麽?我與你是近日有冤還是往日有仇?」


    女子道:「無需多言!今日進了王府,我便沒想活著出去!」


    「你不想活不要緊,可為什麽一定要死到我麵前來?我招你惹你了?我好心買你絹花,反惹一身麻煩,這年頭果然好人做不得麽?」朱贏鬱悶了。


    「呸!這琅琊王府裏還有好人?真有臉說!哪個不是欺男霸女仗勢欺人?你以為我不知那仙客來是怎麽到你手中的?都是一丘之貉!」女子罵起人來那潑辣勁兒,倒是頗有幾分淩霄的樣子。


    朱贏:「……」特麽的這是要遺臭萬年的節奏麽?


    擺了擺手,她有些不耐道:「我懶得聽那些有的沒的,隻問你一句話,誰指使你的?」


    「你們這些披著錦繡皮囊的惡人,人人得而誅之,需要什麽指使?」女子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朱贏:「……」


    啪啪啪,朱贏拍了拍手,讚道:「好氣節!攜帶兇器入府,企圖行刺王府二奶奶,陷害三奶奶,雖是未遂,量刑估計也夠流放了。穆隊長,你派人去一下古月庵,把裏麵那個雙目失明的老太太帶來。」


    女子聽到「古月庵」三個字時已是渾身一顫,再聽到「雙目失明的老太太」,忍不住霍然抬頭,驚愕萬分地看著朱贏。


    朱贏淺笑,道:「許你利用我,就不許我派人跟蹤你?」張正給她的教訓太慘痛,縱然非她所願,但為了自保,為了保住身邊親近之人,她也不得不學著多長幾個心眼了。


    事實證明,處在她這個位置這個境地,心眼再多也不為過。


    「你、你想怎樣?」女子咬著牙問,氣勢已大不如前。


    「不想如何。你們母女相依為命,如今你朝不保夕,我不過想讓你們母女見上最後一麵罷了。如何,難道你不想見自己母親最後一麵?」朱贏問。


    女子狠狠咬著唇,眸中淚光盈然,眼神卻又冷銳似刀,鮮豔的血絲沿著她的貝齒在毫無血色的唇上蔓延。


    朱贏也不逼她,慢條斯理地喝了盞花茶,這才道:「說實話,我與你萍水相逢,是送你去龍台府,還是放你迴去,於我影響都不大。看你的模樣,充其量不過是別人手裏的一把刀,還是把砍不死人的鈍刀。我無意與一把刀過不去,我感興趣的隻是那個握著刀的人。你也並非無牽無掛,何必為了個拿你當刀使的人,讓你母親老無所依呢?」


    女子怔了怔,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的淚珠串串滾落,繃緊的脊背也坍塌了下去,整個人如一枝缺水萎頹的花般癱軟下來。


    朱贏示意那兩個侍衛鬆開她。


    女子伏在地上痛哭許久,才漸漸冷靜下來,用嘶啞的嗓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這女子姓許名琳琅,是新城近郊素清縣人,家裏原本有屋有田,更兼有門家傳的打首飾的手藝,在縣城中開了間首飾鋪子,雖說不上大富大貴,卻也是唿奴引婢家境殷實。


    她父母隻生她兄長與她這一雙子女,前兩年父親歿了之後,首飾鋪子便交由她兄嫂打理。有一日,兄嫂來新城為一大戶送定做的首飾,因外男不得進後宅,她兄長便讓她嫂子自己拿著首飾進去了。


    結果這一進去,左等也不出來,右等也不出來,直到天黑,她兄長急了,向那大戶家的丫鬟打聽她嫂子的消息。誰料那丫鬟說她嫂子與這家夫人相談甚歡,今夜便不迴去了,給了他兄長幾百兩銀子,讓他兄長自行迴去。


    她兄長一看給這麽多銀子,又是這般說辭,心知她嫂子必是出了什麽事,心中一急便要硬闖進去。結果被那戶人家護院一頓好打,最後被隨行的小廝背了迴去。


    第二天家中便來了人,說她嫂子被一達官貴人相中了,要他哥趕緊出具休書一封,做個了結。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凡是有點血性的男子,都難忍其一。她兄長便是個有血性的男子,死也不肯寫休書,直言要上龍台府去告他們這些強搶民婦的惡霸。


    傷愈後,她兄長無心生計,一門心思想著打官司懲惡霸,家中錢財耗之七八仍是四處碰壁。後經多方打聽,才知那所吞了她嫂子的大宅,原是琅琊王府二爺的私宅。


    得知奪了自己妻子的惡霸竟是緬州之主琅琊王的兒子,她兄長自知這個仇,這輩子怕是報不了了,心情抑鬱之下得了急症,不到一個月便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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