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張不爭多年後迴憶起來還是記憶猶新。


    他被自己的師爺吊在楓樹上打了一晚上,武聖的勁力時時刻刻都衝擊著他的全身。


    那個麵容威嚴,白發參半的師爺打他時,還一直說著是為他好。


    第二日醒來的張不爭便發現,自己僅僅一個晚上,便邁過了武夫下三品,進入了催血境。


    看著暈死在木桶裏的張不爭,王虎站在院子裏那棵偌大的楓樹下,眼神平靜的看著楓樹斜出來最粗的那根樹枝。


    他似乎看到了當年那道白色的身影坐在秋千上,懷裏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那時他就站在後麵,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們。


    .................


    王府北邊一處三層高的廂房內。


    醉了一夜,天光亮開才醒過來的王義安睜眼便看到屋內一道紫色長裙的身影端著一盆清水站在床上看著自己。


    “小紫。”


    身穿便服的王義安立起身來,和王寒秋的侍女紫兒點頭示意。


    “放在桌上吧。”


    “是。”


    王義安吩咐下,紫兒精致的小臉恭敬地將水放在台桌上,隨即趕忙來到床邊伸手去幫其解衣換服。


    “不必了。”


    伸手攔住快放至肩上那柔軟的小手,王義安搖了搖頭,英武的臉上微微皺眉。


    十年軍中生活,他早已不習慣要侍女來給自己更衣。


    被攔住的紫兒乖巧的站在了一旁,靜靜的等待著對方起身吃食。


    隻是小臉上卻帶著一絲落寞。


    十年前,她一直便是義安殿下的貼身侍女。


    知道殿下去了邊關之後,她便被叫到了王寒秋身邊。


    可她不知道是,讓她去王寒秋這位王府地位頂層的大小姐身旁,也是王義安當年臨走時找王寒秋所說。


    哪個少女不懷春。


    紫兒已年芳二十,放在尋常人家,早該嫁人生子,相夫教子。


    十歲的小女孩,當年便喜歡上了王府這位自己日日相伴,麵容俊朗待人平和的殿下。


    那年他十三,白馬出南州,府門外那個從來不曾出府的小女孩穿著紫色裙子,一個人偷偷走在炎熱的山道上,送了他好遠好遠,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


    她喜歡青綠色,可卻在六歲時便隻穿紫色的長裙,因為哪位殿下喜歡。


    可是相離十年,她還是王府那個足不出府的侍女,日日夜夜盼著心上人。


    而那個白馬銀甲,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在邊關十年殺妖,早已不是當年那般稚嫩的心性。


    在齊天王府內,能給王府幾位地位崇高之人做侍女之人,都是身份特殊的孩子,從小便在王府長大。


    王義安在邊關號稱思緒如線,千絲萬縷結羅網,布陣如天助,其洞察人心的本事也跟著李玉學了不少。


    懂得越多,他便越發覺得沒人能看穿對方的內心,都隻是自己主觀意識上的猜測罷了。


    “走吧。”


    換好衣服之後,王義安深處左手,輕輕拍了拍站在旁邊發呆的紫兒頭頂。


    他這輕輕一拍,那個站在床旁愣神的侍女整個人似活了過來一般,感受著頭頂發絲那熟悉的溫度和那曾經每日都會經曆的場景,她眼神一亮,小臉上嘴角笑容浮現,還是那般乖巧的點頭跟在王義安的身後。


    隻是整個人的神色,便給人一種小雨過後的春芽一般,清澈稚嫩的同時,又是那般對未來充滿了向往。


    齊天王府占地極寬,所以王義安的住處也不是簡單的那般一處廂房三層樓便了事。


    他喜住第三層,一二層卻是極為空曠,除了簡單的桌椅板凳,再無任何事物。


    他身後跟著小臉滿是乖巧之意的紫兒,一路下樓來到自己的前廳用餐處,看著桌上熟悉的脆餅和一碗白粥。


    桌上的食物讓王義安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坐下之後,用手蕩開了旁側的椅子,他不曾說話,可紫兒卻乖巧的坐在了一旁。


    她眼神清澈又帶著一絲羞意的看著自家殿下,腦海裏小心思流轉:


    “原來殿下都還記得。”


    這是他們從小便有的習慣。


    從小便一直高著紫兒一頭的王義安起床更衣下床後,總喜歡輕輕拍一下對方的小腦袋。


    吃飯時會蕩開椅子讓紫兒坐在一旁與他一起共食。


    可能是李問仙的言傳身教,王義安也同其他人一般,從不曾將府中下人看得要比自己低了一等。


    “此次迴來,我要在王府修煉,會停留許久。”


    拿起桌上的脆餅,王義安輕聲說道:


    “用餐過後,我會給家姐說一聲,你便迴我這“落廂”來吧,平時的日常生活,就辛苦你了。”


    昨夜宴慶時,紫兒便一直偷偷的在一旁飲著果酒,離得遠遠的偷偷盯著王義安,萬書閣九層的王寒秋講這一切盡收眼底。


    所以今日早早的她便吩咐紫兒來了這“落廂”伺候王義安的起居。


    隻是義安點下說要將自己重新調迴來,小手拿著脆餅的紫兒居然眸子浮出了一絲水意。


    “照顧殿下,不辛苦。”


    聖境修為的王義安怎能感受不到對方的變化,他隻是轉過頭對其輕輕點頭,輕聲說道:


    “我很念舊,習慣了什麽便不太喜歡改變。”


    “這些年王府沒什麽規矩,我也不曾問義父求過什麽,我已二四,早該成家。”


    “以後不管娶了誰,你便一直留在我身邊吧。”


    王義安的落廂院內,他淡淡的話語,卻讓一旁的少女低著頭,淚珠大顆大顆的掉落。


    好看的眸子裏有歡喜,深處還藏著一絲哀傷。


    ................................


    昨夜宿醉,今日王府的下人們都起得遲了些。


    好在王虎並不在意這些,他守在王府的廚房內,周廚娘剛揭開鍋他便拿了好幾個大包子,然後一路來到馬房騎著自己的棕紅戰馬出了王府。


    ......


    州城的齊天王府山道下來,便是北城區。


    北城區由於離得王府最近,所以這一片都是些零星的住戶和小商戶,不太繁華,整個北城區隻給人一種安靜祥和的意態。


    哪位在王義安看來都極會為官的一州刺史顧望早年便吩咐了,越是靠近王府,越是要安靜,不要吵鬧到山上的貴人。


    甘老頭就在北城區的“往石街”生活了快有二十年了。


    這位看起來相似年歲八十往上的老頭在往石街的末尾開了一家老酒肆。


    酒肆破破爛爛,看起來不幹不淨,周圍的街坊領居都不太愛來他這裏打酒,也就是那些酒中老饕有時候饑不擇食,沒了銀子便喜歡來甘老頭的酒肆蹭酒喝。


    南州冬季寒冷,平常人家不管男女,都喜歡飲些小酒暖暖身子,在這種應該生意大好的日子,甘老頭的酒肆門口卻是一個打酒的人都沒有。


    滿頭白發,臉上布滿了皺紋的老人拿了個小凳子坐在屋門口,老眼渾濁的看著街上縮著脖子的街坊鄰裏。


    四周之人雖不來他這兒買酒,但是隻要路過他的店門口,都要與其點頭打招唿。


    鄰裏都猜測過,這個平時一壺酒都賣不出,甚至還要被賒賬的老人肯定身後有些關係。


    搞不好對方的後代就是王府的人或者在邊軍裏麵。


    不然這個老頭這些年靠的什麽生活呢。


    每日吃著州城最好的酒樓“四季春”裏的燒鵝,喝得也是四海酒肆的紅陽,開銷他們可都是看在眼裏。


    他的酒賣得不好,也正是有他自己都不喝得原因在裏麵。


    不過甘老頭這般生意還這般開銷,所以鄰裏會覺得對方有個比較出息的後人每年送銀子,也不意外。


    隻是這個後人他們都沒見過。


    反而是前兩年有不長眼的在甘老頭的酒肆撒潑,山上王府都親自來了人來處理,反而堅定了街坊鄰裏的想法。


    今日還是同往常一樣。


    四季春酒樓的跑腿早早就將燒鵝給甘老頭送到了店裏,同時還帶著四海酒肆最烈的好酒紅陽。


    甘老頭就這般坐在門口,一口燒鵝一口烈酒,看著年歲不小,可那牙口卻是好的不行,胃口也是一樣。


    “老鬼,這麽早就開始喝酒,嫌老命活的太長?”


    往石街上,一匹棕色大馬上載著頭發半白一臉威嚴的中年男子,停在了甘老頭的酒肆門口。


    而此時整個往石街所有百姓全部半跪在地上,引得馬背上的王虎一陣不滿,環視四周後笑罵道:


    “行了,都去忙自己的,你們跪本王,本王也沒有銀子賞你們,一個個的家裏都用不吃飯了?”


    四周低著頭的百姓聽到馬背上這位南州之主的話,這才敢起身,隻是步子都同時快了些。


    同時都認識甘老頭的街坊們都滿臉震驚。


    剛才這位南州的天是在和甘老頭打招唿吧?


    畢竟大馬都停在酒肆門口呢。


    隻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這甘老頭原來來頭這般的大,就連齊天王都認識他。


    看著馬背上俯視著自己的齊天王,甘老頭老臉平靜的開口:


    “草民“甘無為”,見過齊天王。“


    馬背上,王虎翻身下馬,老馬未拴韁繩,卻自發的站在一旁,一步也不會亂動。


    “哈哈哈,酒給老子喝兩口。”


    王虎下馬,對著滿頭白發的老人伸手便拿過了對方手中的紅陽。


    仰頭飲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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