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邊吏幸功,上聰致惑,祖宗之盟既阻,君臣之分不交,載省厥由,悵然何已!


    濟遂探主意,敢移音翰,伏維國公,以謀略幹西事,凡生民利病,宗社安危,皆得別白言之。


    蓋魯國之憂,不在顓臾;隋室之變,生於楊感。此皆明公得於胸中,不待言而後喻。


    今天下倒懸之望,正在英才,國公何不進讜言,辟邪議,使朝廷與夏國歡好如初,生民重見太平,豈獨夏國之幸,乃天下之幸也。」


    孫固贊道:「不意夏國竟有如此文才!這文章寫得極好啊!國公是如何作答的?」


    蔡京樂了:「國公有空搭理他?隻將信轉給了李文釗,讓他代答。」


    「李文釗什麽人?夏國富平侯之後,早年間文採風流,作過諒祚侍講的人物,他給陛下的謝表大家都見過,不輸國朝學士。」


    「於是李文釗動筆,迴信將嵬名濟罵了個狗血淋頭,其中有兩句『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暴佷跋扈,壅君樹黨;祿爵而不任,忠悌而不聞,色仁行違,忘國圖身。』」


    孫固都忘了在皇帝跟前,一拍桌子,激賞道:「妙極!這兩句足讓奸相佞臣摧心變色!」


    上句是東漢名臣張綱對外戚跋扈將軍梁翼的評語,將夏國梁氏,比作弒君的東漢梁氏。


    下句是白居易對東漢和帝時期大臣張禹的評價,說他為了保命不敢得罪當時的後黨竇氏集團,空有大名。藉此諷刺嵬名濟。


    忠悌二字,還指明他忘了祖宗本姓。


    這兩個典故選得都很精妙,而且那個給後世留下「豺狼當道,安問狐狸」成語的名臣張綱,好巧哦,剛好是眉山人。


    這就還偷偷摸摸地順便捧了蘇油一把,足見李文釗潛竄草野數十年,文學底子還是沒有丟的。


    孫固算是趙頊的諸多老師之一,趙頊也知道他的脾氣,一點都不計較:「國公這倒是應對得輕巧,以夏人之矛,攻夏人之盾,一點多餘力氣都不想花。」


    蔡京說道:「國公可能也是怕了。」


    趙頊有些奇怪:「什麽怕了?」


    蔡京微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國公不是聽聞蘭州收復,一時興起,寫了一首詩給李太尉嗎?現在士林中倒是頗有些議論,認為國公此舉,有些失了士大夫的體麵。」


    趙頊有些生氣:「立下大戰功的中官都不行?」


    孫固心底裏其實也覺得有些不妥,但趙頊這個態度,反而會將蘇油此舉坐得更實,趕緊迴護道:「他蘇家人從來都是這樣,大蘇提贈詩歌,從來都不拘人物。」


    「在杭州時,大蘇曾在西湖偶遇一婦人,本是妓人,已為民婦,自敘仰慕大蘇已久,無由得見,不憚呈身,獻一曲而去。大蘇乃作《江神子》。」


    「遊多景樓,遇官妓『胡琴』聲姿俱妙,乃作《採桑子》。」


    「雲龍山張天驥,無知村夫耳,大蘇為作《放鶴亭記》,以比古之隱者。人以為過,大蘇笑曰『裝鋪席耳。』」


    「思聰,畫僧之流,大蘇為作《送錢塘聰詩聞復敘》。」


    「蜜殊,因為能吃蜜糖,大蘇為作《安州老人食蜜歌》。」


    「所以依我看啊,作詩對他們蘇家人來說,一點不難,好多都是『裝鋪席』耳。」


    蔡京笑道:「要說起國公給李太尉這詩,有『泉冷清棲月,山深靜落花』句,渾然不似在戎機倥傯之間,頗見雲淡風輕之氣。」


    孫固對這一聯也是非常欣賞,對趙頊說道:「西事大起,老臣忝為樞相,也常憂心忡忡,就怕邊臣失計,糜爛國事。直到見到這一聯,方才稍感放心。」


    「兩句一得清,一得靜。檄羽交馳之際,尚能有如此平和清淨的心態,這一仗讓蘇油做帥臣,的確是最佳的選擇。」


    趙頊嘆了口氣:「要這樣說能耐可就大了,除了軍事,民事他還有閑心建議,大理變故還要上條陳,還在密奏裏邊給我推薦西北的吃食和藥材……對了,髮菜跟雪蓮,你們聽說過沒有?」


    孫固蔡京麵麵相覷:「這個……恕臣等孤陋寡聞……」


    就在這時,章惇拿著一封電報單子大踏步走了進來:「六路都經略司奏報,迷惑夏人的戰術已然成功,夏人兩路大軍俱在數百裏外,大軍突發水師,隻用了一日,便已經奪了靜、懷、定三州,圍死了興慶府!」


    廳中數人都是大喜過望,趙頊興奮地站起身來:「太好了!叫郭都統和種師道來,研讀奏報,給我們講解一番!」


    ……


    興慶府,景仁宮。


    梁太後臉色焦急而瘋狂,虛弱地坐在椅上,梁乙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殿內慌亂地來迴亂竄,才周歲的幹順嚇得哇哇大哭。


    「景思誤國!如今大軍俱在數百裏外,城中俱是老弱,怎麽來得及?」


    歷史記錄梁太後晚年「善病,喜服藥」,不過對自己孫子卻是格外的愛惜,「晚年始得孫幹順,鍾愛之,常躬自提抱。」


    即便在病中,梁太後依舊將幹順帶在身邊,一刻不離。


    命宮人哄著幹順,梁太後釘子般的目光看著殿內群臣:「說說,事到如今,該當如何?」


    西南都統,禮部尚書嵬名濟輕咳了一聲:「也不知宋人如何能在一夜之間,變出兩百巨舶,之前所有的布置,盡皆落空。」


    梁乙埋不耐煩地道:「如今再說那些又有何用?隻說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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