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盡管盡力表現得不露聲色,蕭天峰依舊看出她的心情絕妙,昨日還麵臨著倒閉,今日以淩不菲的二十大杖完美結案。


    死性不改的淩不菲在二十杖之後就算不深思自己的罪過,以後也會有所收斂,所謂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蕭天峰是自己的貴人,她誠意邀請他去連珠樓喝茶,借此與他拉近關係,他也欣然應允。


    淡綠的茶具閃著瑩瑩的光,茶葉在熱水中伸展著葉片,他端起茶湯,放在鼻前嗅了一下。


    他是識貨人。


    淩瀟瀟的餘光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喝完一壺茶,她用勺子給他舀一點甜點,“我還以為你會包庇淩不菲。”


    他看她一眼,眼神沉穩淡定,“我曾是七王爺的將領,三年前攻打宇文部時受編於五王爺。”


    啊?


    怪不得,五王爺隨時出入巡捕府。


    “都說官官相衛,果然沒說錯。”她揶揄地看著他。


    他也坦然地看著她,“五王爺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她不高興地微撅起嘴,得知他與五王爺錯綜複雜的淵源,說話更加謹慎,“你是他大將,當然替他說話。”


    “我是七王爺的將領,歸屬於五王爺麾下。”


    對於她來說,既然歸五王爺調遣,也就都一樣。


    “很慘烈嗎?”


    他點點頭。


    她想印證五王爺今早爆出的信息,“聽說,五王爺遭到襲擊,差點死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半晌,左邊嘴角咧了一下,“你怎麽知道?這是機密。”


    “他今天早上告訴我的。”


    他低著頭,視線停留在淡綠色的茶盞上,往事一幕幕浮出腦海,欽差大臣蒞臨邊境,在離邊境五十裏地時召五王爺接旨,五王爺帶著親衛馳出兵營。


    而蕭天峰當晚接到救援命令,快馬抵達伏擊地。


    火把燃得燈火通明,濃烈的血腥味,躺在地上的侍衛死成橢圓形陣列,身上插滿了箭,割去了頭,唯有一顆頭還留在項上,兩眼窩各插一支箭。


    不遠處,中箭的侍衛死在負隅頑抗的路上,排成隊擋住去路,硬生生將敵人斬死大刀之下。


    從淩亂的腳步可以看出,他們一邊殺一邊退,直到氣絕身亡,被敵人割去首級。


    鮮血泡軟了土地,鞋子踩在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蕭天峰迴過神,“現在少兩具屍體,憑鎧甲可以判斷,五王爺和一個侍衛逃脫,其餘的貼身侍衛全部陣亡。”


    場麵居然如此慘烈。


    淩瀟瀟聽得渾身豎起了汗毛。


    “侍衛們的無頭屍體在陣營列成排,五王爺迴到軍營,跌跌撞撞走到屍體前,暈了過去,後來躺在營帳,用胳膊遮著眼睛,聽不見哭聲,眼淚一直不停。”


    三年之後,蕭天峰說起來,仍舊唏噓不已。


    “襲擊者,叛逆者,都查清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既想知道結果,又怕結果不遂自己的心願。


    他看著她的眼睛,半晌才應,“這是機密。”


    “我想知道,我的父親……”她的貝齒咬著下唇。


    “淩相的事,誰都不能提,大家心照不宣,你也要守規矩。”他麵色即刻變得嚴肅起來。


    “後來呢?你們打勝了?”


    “是,五王爺傷愈後發起突攻,殺紅眼的五王爺提著明晃晃的斧子,一刀削一顆人頭,一路上,人頭在地上滾動,直殺進皇城,在宇文部大將身上砍足了二十四刀。”蕭天峰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懼,“後來,我才知道,五五爺死了二十四侍衛。”


    她聽得入了迷,後來,五王爺班師迴朝,變得沉默寡言,二十四侍衛接受追勳,五王爺出資厚葬無頭屍體,讓二十四侍衛的家人遷去自家農莊。


    “也是有情有義的人。”她咬著茶杯沿,低聲地說。


    往事太悲慘,氣氛也就沉重,他起身告辭,“淩小姐,時候不早,我該迴去,還有要事在身。”


    她急忙站起來,“大人,老奶娘的情夫呢?找到了嗎?”


    他微微翹著嘴,像個不悅的孩子,她訕訕地笑了,“我,我是想知道兇手的事。”


    “你沒殺人,你擔心什麽?”


    她聳聳肩,攤攤手,呐呐地說,“你不知道,五王爺府有一個可愛的淩湘湘,已經要走我的鋪契,下一步就是誣陷我是兇手,我一個生意人沒閑功夫陪她瞎折騰,況且,她有五王爺撐腰,我……”


    “她做她的,你做你的,五王爺不傻,忍耐也有極限。”說完,他大踏步走出包廂。


    這一句話耐聽。


    畢竟都是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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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兒慢騰騰地走在青石板上,凝望著微明的五王爺府門,竟然心生一點點暖意。


    她下了馬車,仆役殷勤地推開大門,點頭哈腰,一臉的媚笑,腰都快垂到她的大腿下了。


    狗眼看人低。


    想些不久的以前,個個都像地獄的使者,連侍衛都可以抽自己的耳光,自己與王爺對上話了,所有人都變了臉。


    車夫去拴馬,丫頭快快迴去掌燈暖屋子。


    她慢騰騰地欣賞著月色下的風景,在連珠樓累了一整天,又是寫又是畫,整個身子都僵硬了,一邊走一邊扭著腰扭著脖子,渾身的骨頭喳喳響。


    不意,一個黑影杵在迴廊陰暗處,嚇得她跳起來,尖叫著,雙手一陣捶打,黑影握著她的手腕,“是我。”


    五王爺!


    她掙脫他的手,撫撫胸口,正想開口罵他,想起他也不是大奸大惡的人,換了一副平和的口氣抱怨道,“哪能站在黑處嚇人,人嚇人,嚇死人。”


    “你不好好走路,天太黑,看不清楚,我還以為王府來了妖怪。”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撲哧一聲笑了。


    “湖中的果子熟了,要不要嚐嚐去?”


    她瞟他一眼,“你的湘兒沒與你駕舟遊湖?摘一盤果子,你一顆,她一顆。”


    他緘默不語。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失寵的怨婦,恨不得抽自己兩下嘴巴,呐呐地解釋,“我是怕淩湘湘知道我和你遊湖,以為有什麽,又要想法子折騰我。”


    “她睡了。”


    不知不覺走到湖畔,他跳上小舟,對著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他期待地看著她,她慢慢伸出手,他一下子緊握住她的手。


    好溫暖好有力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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