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高興地挺直腰杆,打起精神收拾行李。


    素梅和小三子幫著整理破爛的行李。


    淩瀟瀟逐一檢查,丟棄了打滿補丁的衣裳,聰明的小娃子拉著她的衣角。


    她牽著小娃子,坐上馬車,直奔新宅子。


    小三子去買床鋪一應生活用品,素梅收拾臥室,管家女兒添置廚房用具。


    老管家坐著馬車去請往昔熟悉的工匠。


    跟著淩家主母到京都的柱子,原在淩府負責修繕,被淩不菲攆出府,靠打零工過活。


    圍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淩瀟瀟心中有圖,柱子眼裏有活,一點就懂。


    延伸湖景大露台,裝飾外堂的三間包廂和正廳大堂,花費不菲。


    淩瀟瀟將三百五十兩銀票悉數交給老管家。


    這和淩家的陪嫁相去甚遠,但淩瀟瀟已知足,若不是自己臉皮夠厚,連老破小都不可能有。


    柱子老實可靠,技術過硬,包攬了大工的活,小工另請。


    天未亮就開工,天黑淨了才收工。


    既然老管家信任柱子,也是淩家的舊人,淩瀟瀟也不急於進度。


    柱子心靈手巧,幹活細致,識字不多,還懂看圖,延伸出去的大露台已初具規模。


    她時常憑欄遠眺,看著來來往往的小舟,大多都是遊客帶著紅樓裏的姑娘泛舟遊玩。


    得閑就四處閑逛飯鋪,了解各家的經營模式和出品菜式。


    裝飾很費了一番功夫,走遍全城尋來特色物件,雖不奢華,卻富有意境與美感。


    精心設計了八菜一湯,挑選食材,研製調料,悉心地教授素梅和小三子,還有老管家的女兒。


    經她親自下廚整治的菜肴,無不歎為觀止。


    從不下廚的相府嫡女,搖身一變,勝過京都有名的大廚。


    淩瀟瀟故弄玄虛,聲稱自己遇見河神。


    河神憐她可憐,教她生存之道,誰知道世上短短幾分鍾,河裏竟是十餘年。


    一轉眼,已是兩月有餘。


    宅子裝飾得溫馨可人,恍若神仙屋,每一間包廂都成功地借了花窗的外景。


    堂前掛著相爺貴女的揮毫佳作,牆上掛著水粉畫,五王爺沒說錯,淩瀟瀟確實書畫一流。


    素梅和小三子的廚藝也大有長進,她決定以“逍遙館”為飯鋪名。


    酒好也怕巷子深。


    聲勢浩大的開業引來不少圍觀者,卻接連五天也無人進鋪問津。


    素梅和小三子坐不住了,所購食材均進了自家人的肚子。


    淩瀟瀟打起了紅樓有名的藝妓小桃紅的主意。


    管家說,家父在時,常請小桃紅來府中唱戲,賞賜不菲。


    既然有這段交情,豈能不用?


    她親赴紅樓,等到天黑才見到聲名遠播的小桃紅。


    她熟練地與小桃紅拉家常,故人女兒落難至此,小桃紅也無比唏噓。


    淩瀟瀟打開精心烹製的蔥油雞,一揭開蓋子,黃燦燦的雞皮,薄薄的蔥汁澆在雞皮上閃著光。


    小桃紅提起筷子試了一口,讚歎不已。


    淩瀟瀟故意攤得有擺相,實際上份量並不足,讓小桃紅意猶未盡。


    小桃紅提出訂菜,淩瀟瀟願意免費連續三天給小桃紅送午膳,隻是送菜的小廝會沿路叫喊,“逍遙館給小桃紅定製午膳。”


    小桃紅抿嘴一笑,這何樂而不為,反正也不用自己使力氣。


    翌日臨近午時,淩瀟瀟提著食盒坐在馬車內,小三子漲紅著臉喊不出口。


    淩瀟瀟瞪他一眼,“做大事者不拘一格,你喊兩聲都怕丟人,隻能去討飯,討飯還要說好話,你連討飯都沒資格。”


    小三子一揚鞭,聲音洪亮地喊道,“逍遙館給小桃紅定製午膳,豉油燜雞。”


    扯了一路的嗓子,還未到紅樓,遠遠看到小桃紅眺窗遠望。


    淩瀟瀟提著食盒進了館內,這豉油燜雞又是另一種風味。


    一連三天,等小三子和淩瀟瀟迴到逍遙館,三間包廂已滿。


    老管家忙著上菜,素梅和管家女兒在廚房忙著做菜,淩瀟瀟趕緊接過老管家的活,小三子進廚房幫忙。


    自此,逍遙館名噪一時,慕名而來的食客還需提前七天訂座。


    漸漸,來的不僅僅是富商,還有達官貴人。


    小侯爺帶著部下官員進了逍遙館,看見端茶的淩瀟瀟吃了一驚,嚇得不敢抬頭。


    淩瀟瀟也裝作不認識,不卑不亢地上菜,以瓷盤子盛上時興的水果,再沏上消食茶。


    其器皿和出品相得益彰,增添了五覺的愉悅。


    不少達官貴人不便前來,逢重要宴請,都讓小廝來逍遙館買食盒。


    三人在廚房從早到晚忙個不停。


    忙碌了整整一個月,雖然辛苦,所得不菲。


    月終總結,盈利極其可觀,每個人領了不菲的獎金,人人高興得合不攏嘴。


    老管家一輩子也不曾月尾領打賞,摸著白花花的銀子。


    小娃子天天幫著洗碗燒柴火,也領了一半的賞銀。


    管家女兒穿著統一的製服,係著棕色圍裙,人逢喜事精神爽,日子有了盼頭,漸露出幾分姿色,畢竟才二十來歲。


    逍遙館的美名不脛而走,尤其還有一個端莊美貌能說會道的老板娘。


    這日,五王爺大駕光臨,與部眾聊得甚歡,菜未到,先聞美人笑。


    淩瀟瀟笑容可掬,從托盤上端出盆菜,伸出雙手擺上桌,隱約露出她上半身的曲線。


    他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掀翻桌子,砸了一應器皿,差一點甩她一個耳光,忍了又忍,抬腿離去。


    一路上,他忿忿不平地想,她好歹也頂著自己的王妃名頭,居然拋頭露麵去當飯鋪的女老板。


    不知道多少好色男人奔她的色相去的,越想越是氣。


    其他包廂的食客紛紛探頭問究竟,才知老板娘得罪了五王爺,不禁暗暗替老板娘捏了一把汗。


    五王爺十三歲帶兵打仗,建立奇功,性格剛正不阿,曾是有名的暴脾氣。


    若是惹毛他,端了逍遙館都有可能。


    她不緊不慢地收拾包廂,自己穩住了情緒,其他人才能安心。


    生意實在太好,周邊鋪子全都打烊了,食客才陸續離去。


    她正在計賬,王爺府的管家登門前來,五王爺讓她即刻迴府應話。


    王爺迴府後,在書房悶坐至天黑,胸中硬是憋了一口惡氣。


    天色已不早,早睡的人都醒了一覺,他還寢食難安。


    她惴惴不安地跟著管家進了書房,小心翼翼地立在書桌前,咬著唇。


    他的心霎那軟了,故意板著臉冷冷地說,“明天就把飯鋪關了。”


    “不行。”她居然還忤逆自己。


    五王爺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女子,兩年前,她尋死覓活嫁進王府,非要與自己成為連理枝。


    現在,膽兒比豹子還肥。


    “你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你拋頭露麵都會氣得活過來。”他一轉頭,狹長的鳳眸狠狠地盯著她,每一個都咬牙說出來。


    “我靠本事吃飯。”她高高仰起頭,“你嫌丟人,可以給我休書,兩不相幹。”


    “你!”五王爺氣得往前兩步,手指險些戳到她的額頭,“你不夠錢使,你告訴我,你要多少?”


    他覺得,自己願意負擔她的生活,對女人來說就是最好的承諾,而且他還沒有提上限。


    “現在給我錢花,晚了,早幹嘛去了?是你逼我自力更生,”她寸步不讓。


    “那你要問問你父親幹嘛了。”


    淩瀟瀟才不上他的當,“我父親幹嘛了,你把帳記我頭上,怎不記淩湘湘頭上?是你對我薄情寡義,還要怪我父親頭上。”


    一句話堵得五王爺無話可說。


    五王爺撫著胸口,強行壓住一腔憤怒,“從現在開始,我管你的所有開銷,月例銀子不夠,我再額外補貼。”


    “我不稀罕,自己掙來自己花才痛快。”她才不吃他這一套。


    五王爺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她就是一個天外來客,“你還真是跟著舞女學壞了。”


    “湘湘的母親是舞女,我母親是士家貴族,雖然沒落了,血統還在,我原本也想指男人吃飯,可指不上,隻能指自己。”她莞爾一笑,“你我鬥嘴沒意思,把休書給我,我不連累你的名聲,你也不幹撓我的生活。”


    “你不說,我都要給你。”五王爺氣得手指頭不停地顫抖,當即寫了一封休書。


    他慢騰騰地寫著前因後果,此時,哪怕她放低身段說一句軟話,他都會撕掉休書,也會如她所願,不會將淩家父親的罪惡歸咎於她身上。


    可她一眼不眨地看著自己寫字,內心焦灼,恨不得自己一揮而就。


    寫好了休書,她捧著休書如獲重釋,嘟著小嘴吹著未幹的墨跡。


    他後悔了,想伸手撕掉休書,正在猶豫間,她如同快樂的小鳥跑出了書房。


    她完全不知道五王爺的心思,也沒有細品他的眼神,一別兩寬,永不相見。


    哼著曲兒,連夜收拾行李,行李並不多,就一些花花綠綠的衣裳,自己不想穿,素梅還挺喜歡,管家女兒也用得著。


    素梅收拾完自己的行李,拖出床下箱子,全是古籍。


    淩瀟瀟愛不釋手,慶幸淩湘湘大字不識幾字,否則早就沒自己的份。


    小三子連夜背上行李,迴到逍遙館,做廚房的準備。


    翌日淩晨,老管家趕來馬車,裝了三馬車,才裝完古籍。


    一路上,管家爺爺怏怏不樂。


    她挨著管家爺爺坐下,握一握管家爺爺的手,管家爺爺開始落淚。


    淩瀟瀟心中一疼,“爺爺,是我想要走,再待下去,我就活不下去了,王爺府沒我值得留戀的東西。”


    管家爺哽咽著說:“你的名聲被他壞了,想嫁好人家……”


    “我才不想嫁人,自由價更高。”她曾一門心思低嫁莫一凡,幻想了無數浪漫美妙的婚後生活。


    現在,她幡然醒悟,自己並不是莫一凡夢寐以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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