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為何遲遲不歸?


    因為比起找大夫,他更想找的是縣衙中的某人,而那人亦身處絕境……


    “皇上!”


    於師爺猛地跪下,大力磕起頭來,“這些年看似風平浪靜,可邊關卻是戰事不休,為戰場上一時稱雄,而讓百姓背上重擔,甚至讓他們為此賣兒典女!我覺得……就是皇上的錯!”


    這苛捐雜稅,富戶大家自是不懼,但對一年賺不到幾個錢的百姓卻是塌天大禍。搖搖欲墜的家庭可能就毀於一場雨、一個安眠夜,日常小事竟也成了“天災”?!


    “朕的錯?”皇帝聞言,冷笑搖頭道:“在你眼裏,邊關戰事就是為了虛名?至於稅賦,這些年也一直有所減免。你大可以去對比先帝在時之情,就知朕所言非虛。”


    “皇上!”袁縣令見狀,也跪下求情道:“皇上自來仁厚,臣心中清楚,這一切都是臣無能!至於師爺他……”


    這個小鎮裏,每個人都在勉力維持脆弱的平衡。可惜七八年前,即便是富戶大商都難以為繼,更別提普通百姓。


    一時的苛捐就足以讓這裏成為人間煉獄。人總會自救,但一味的自保卻也帶來互相傾軋。


    沒有人願意成為跑的最慢的那個,沒有人願意自己受害,所以……有些人選擇先下手為強。


    將屠刀揮向更弱者。


    “朕要他說。”皇上語氣愈冷,眸中卻隱約伴著期待之色,“如之前所言,說得好便無罪。”


    隻是無罪而已,袁縣令深深歎了口氣,擔憂地望向自家師爺。要皇帝認罪?這不可能啊。可他們又能說什麽呢?


    “皇上所言非虛,小人無可辯駁。”於師爺閉上雙眼,無力地向前俯低身子,“但求速死,隻要……”


    “你竟想死?”皇上突而哈哈大笑,“一個死人,可沒那麽多要求。”


    原以為能聽見什麽新鮮的見解,到頭來還是這一副“忠臣不畏死”的舊模樣。這是在賭帝王德行?隻可惜君心自古難測。


    “隻要皇上如登基時般勤政,小人甘願赴死。”於師爺將頭埋進地裏,又磕得生響,“無怨無悔!”


    “住嘴!”


    還未等皇帝開口,袁縣令就大聲嗬斥道:“我看你是困得不清白了,皇上一向勤勉,眾人皆知!”


    說罷,他更是揚手扇了於師爺兩個耳光,又命身旁的衙役將人拖下去,“杖責!下獄!讓他好好長長記性!”


    “縣令好大的官威啊。”


    皇上語調平緩,眸色卻晦明不堪,他看向袁縣令,又聽見門外於師爺的慘叫,嘴角微微勾起,“在朕麵前也如此有魄力。”


    “臣惶恐!”


    袁縣令哪讀不出這弦外之音,隻是他想保下師爺性命,唯有先發製人,可此舉真能熄滅皇帝的怒火?


    “你惶恐?朕瞧你大膽得很啊。”皇上語氣始終平順,但威壓不減半分,“他下去了,你繼續說。”


    他說?他能說什麽啊?


    “皇上威嚴,自是……臣覺得……唔!一切都很好!”


    袁縣令倒吸一口涼氣,不住地發顫,似是覺得自己說得很好?他又強調了一遍,“皇上君臨天下,乃社稷之福!”


    慘叫聲與歌頌聲匯聚在一處,在皇上耳朵裏炸開,他皺了眉頭,低聲斥責道:“他是‘忠臣不畏死’,你卻是‘庸官不自知’。隻可惜,你是縣令,他是師爺。”


    有抱負、有熱忱的人不在其位,若弊病不去糾查,隻是一味隱瞞,這天下如何能不亂?皇上心中惱怒,看袁縣令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怒火。


    他剛想下令,將這無用的庸官也一起拖出去罰了,卻聽見門外那人的低吼:“皇上!我家縣令絕不是庸碌之輩,我們還有……還有找到姑娘們下落的法子!”


    這一聲算是解救了眾人。


    皇上雖惱火於眼前真相,卻更牽掛女兒的安危。若是能救迴子安,他就是下罪己詔又如何?


    他抬抬手,示意縣令起身,又將目光打向門外,“說吧,什麽法子?”


    “皇上,不如先讓他進來再說?”


    門外的刑罰並未停下,一杖杖落在於師爺身上,痛得他冷哼出聲,“皇上心中惱怒,此罰萬不可免。”


    他到底在放什麽厥詞?!


    袁縣令心裏一驚,於師爺這是在怨懟皇上?這般言不由衷的認罰,隻怕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忠言”確實可以逆耳,但又怎能在這般情況下脫口而出啊?


    “他……這是痛得糊塗了!”袁縣令慌忙解釋道:“還是救公主要緊啊,讓他醒醒神再迴話吧。”


    “朕看他清醒得很啊。”


    皇上突然笑了,他快步走到門外,而後竟蹲了下來,凝視著於師爺的眼睛,“既然你要朕消氣,那就如你所願吧。”


    板子依舊落在他身上,皇上輕聲數數,似是在計算,但更多卻是觀察,“隻是,朕現在就要聽,你有何方法救出子安她們?如若你是欺瞞誆騙於朕,那今天這板子何時能打完,就未可知了。”


    “皇上不必威嚇於我。”於師爺仍是一番倔強,他竟抬頭對上了皇帝的眼睛,“這裏的情況無非就是民不聊生,落草為寇罷了。”


    幾十個板子下去,他的神智雖仍然清醒,但聲音卻漸漸低微,縱然有一直強撐的傲骨,也難以支持他繼續頑固。


    “混亂失序裏,生了新的規矩……或說枷鎖。”於師爺悄然打量著皇上的神色,唇邊吐露著驚異人心的話語,“賣兒販女早已是常事,高門貴女也不例外,從一開始的‘自願’到如今的掠奪,皇上難道就沒發現?此處甚少見年輕女子上街?”


    本朝風氣開放,洛安街頭更是隨處可見少年人的蹤影。許多年前,還未登基的皇帝亦是其中少年之一。


    他是如此記得,卻未曾在意此地光景。


    “朕剛到此地,就失了女兒。”皇上的語氣漸而凝重,“你是在暗示,朕的子安也被賣了?何人如此大膽?”


    上門奪人,目無法紀。


    一瞬間,皇帝也懂了師爺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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