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流化盾”在我紊亂的心緒和七色小劍的連番進攻下終於崩潰了,七把奪命奪心的劍氣對著我的腦袋,發出最後地攢刺。


    就在劍鋒臨頭的那一刻,憤怒、害怕、絕望、不甘……


    所有的情緒就消失了,我的臉冰冷得就像雕塑,承影劍隨著我手腕的轉動,化為一片扇影,接連擊落了七把小劍,不等它們恢複下次進攻的力量,我便身化劍光,一往無前地衝向牧野。


    牧野抬起左手一招,七把小劍緊跟在我身後飛刺,他右手白光一閃,又出現一把七彩長劍,眨眼間就揮灑出七道斬擊。


    此刻,我前有遮天蓋地的劍氣,後有七把小劍的追擊,已經無路可走,躲無可躲!體內法力靈潮亦不足一成,防也難防!


    ……


    母親去後的一日,父親帶我入山采藥治療毒傷,山窮水盡無路行,他麵色淒苦、仰首問蒼天:何去!?何解!?


    蒼天不答。


    我答:繼續前行——遇山爬山,遇水遊水!


    父親哈哈大笑,把那夜之後、不願讓我碰的流光劍又放迴到我的手中。


    ……


    生死一瞬間,我放下一切心緒包袱,以最冰冷最無情的劍意遁入“殺生者不死”的道意。


    殺生者不死——意為“殺道不休,永無止盡”!


    此“道”為殺道,殺人亦殺己。


    殺人者人恆殺之,難有善終。


    但就算一個殺手死了,還會有其他的殺手在。


    殺道永世不休!


    生老病死乃是劫數,亦為天道,亦是“殺道”。


    天降殺機,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真仙亦難永生,唯有殺道永存!


    今日,我若死了,便是天命,我若沒還死,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道道劍氣撲麵而來,可每道劍氣間亦有生機。


    倉促間,牧野能斬出七道劍氣已很是不易,他為了防止我遁走,把劍氣鋪得很開,但就算是天道也不是完美無缺的,沒法涵蓋全部,七道劍氣更不可能!


    無路可走的人應該多從自身找問題,找原因。


    試問,你若會爬山、會遊水、會飛,誰又能擋得住你?


    劍眼知微!


    瞬息間,視覺無法做出合理的判斷,我用“劍識”指路,於間不容發間擰轉身軀,躲過道道劍氣,侵入牧野半丈之地,身後的七色小劍與七色劍氣撞在一起,立馬亂成一團。


    牧野瞪大了眼睛,我抬手、遞劍、刺脖、奪命、收劍,動作一氣嗬成。


    我倆交錯而過,牧野魁梧的身軀砰然倒地。


    ……


    孟癡玟在遠處咬著毛筆,思索了半響,認認真真在竹簡上寫道:


    “某年某月某日,牧野請吃羊,許仙嫌羊肉太老太柴,遂大怒,暴起殺人,牧野卒。”


    ……


    漫長的南行鬥劍似乎終於要走到了盡頭,就差最後的第七座劍山,最後的劍派——太極劍派了。


    在跋山涉水的途中,我驀然有些感觸:我這一生,貌似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


    億萬生靈,殺之不盡。


    到底何時才能走出“無間殺獄”?到底何時是個頭?


    正如此想著,突然聽到飛在身後的孟癡玟嚷嚷道:“累了!本姑娘累了,也餓了!我們停下休息休息吧!”


    “鬼機,你去捉隻羊!”


    “殺,你去拾柴火!”


    “斷,你去倒酒!”


    “許仙……”


    她看著我一雙在夜色中幽幽的眼眸,訕笑道:“你準備好開吃!”


    ……


    已是初冬時節,夜風寒重。


    我們架起篝火,圍成一圈,大口吃羊,大口喝酒。


    築基修士的法力可避寒暑,但蒸騰的火焰、鬧騰的影子、唇齒留香的羊肉以及歌興大發的孟癡玟,驀地讓我感受到,自己似乎不是在荒野,而是在溫暖的家中,與家眷親屬、三五好友,一起飲酒作樂。


    人生苦短,歲月蹉跎。


    修士想要延壽,就得把大量的時間都放在爾欺我詐的資源爭奪中,就算是那些不愁資源的名門子弟,一輩子也大多在修行打坐、苦練法術的時光中度過。


    像如凡間王侯富貴那樣飲酒作樂、闔家團圓的時刻並不多。


    九成九的人,最終歸宿,還是一蓬黃土。


    凡人可悲,難道修士就不可悲嗎?


    正感慨間,肩頭突然被一隻油膩膩的玉手一拍,見我轉過頭看她,那白皙的手兒還不願離開,非得多蹭會,才滿足地收迴。


    見我目光變得危險,孟癡玟立馬指著燒烤架上的一家三口,說:“怕你不夠吃,烤了三隻呢!”


    “肉也不柴,都是嫩羊!”


    “喂!你不會再暴起殺人吧?”


    我把右手的羊腿換到了左手,然後右手也在姑娘的青衣肩頭上蹭了蹭:“可是它們都不白啊!我還是想吃‘兩腳羊’……”


    “首先得把她剝成白羊!”


    孟癡玟嚇得趕緊用手中的羊腿敲開我的手,一雙桃花眼泫然欲泣地看著我:“那麽美的‘羊羊’,你舍得嗎?”


    我摩挲著下巴:“可以把美羊羊的羊皮剝下來,製成傀儡,這樣就可以永遠留住她的美貌……然後羊肉烤著吃掉,這樣不是挺好!?”


    孟癡玟似乎真被嚇著了,柔夷一抖,差點連羊腿都沒拿住,她捂著胸口道:


    “你真粗鄙,不愧是來自西蠻的野人,未得‘德法’教化,你沒事兒得多去我老師那聽聽課!學習仁義禮智信,做中南有為的好青年!”


    聽她這樣說,我心中一動,卻裝作興趣缺缺的模樣,懶洋洋地道:“你的老師……哪個?”


    “大尊聖德天法師——孟十三代啦!”孟癡玟用羊腿敲了敲我的腦袋,“之前都跟你說過了,瞧你這記性!”


    接著她眼眸一亮,興奮道:“對了,老師他最近動了繼續收徒的心思,你跟我一起做他徒弟好不好?”


    我臉上一副嫌棄的表情,擺了擺手:“又不得功法神通,聽他講經頌文幹啥?有這時間,還不如吃羊腿快活!”


    小喇叭花卻不願放過我,拿著羊腿,圍著我打轉“念經”,闡述當孟十三代的徒弟有多好,讓我體會到當年的那位猴王,被念經折磨時的感受。


    最後小喇叭花還說了句:“你別不願意,多少人想當他徒弟還當不了呢!”


    “就是我那大哥和五哥,為了爭著當我老師的徒弟,打了好幾場架呢!”


    我雙眼這才亮了起來,很臭屁地說道:“這樣說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孟癡玟氣得牙根直癢,剛想說什麽,卻聽一旁的殺忽然對鬼機怒喝道:“你敢搶我的羊腿吃!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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