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晚。


    華燈初上,樂曲陣陣,酒香四溢,佳肴滿桌。


    或許是墨家終於良心發現,把我們這些不遠萬裏來催租的良人晾在陰暗的密室中很不地道,家主墨天明命令財部統領墨招財擺了桌宴席,好好款待我們這些良人一番。


    孟睚眥坐在上席與墨凡把酒言歡,喝得臉蛋通紅,其餘人坐在下麵與墨家的各部精英人物不停地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我坐在宴席上,望著舞池中央的一群貌美如花的“傀儡姬”跳著別出心裁的“機械舞”,不知怎麽想起了疏星城韓府永樂林中的那一群傀儡女人們。


    她們從生動到死寂,從明豔到凋零,最終由凋零走向空無一物……


    我用法力把它們震成粉末不過是加速了這一必然過程。


    隻是,當下的這一切會不會也在未來的某一天化為粉末?


    會的!


    必然會!


    哪有什麽東西是永恆的呢?就算是仙人也一樣!


    地上的修真資源有限,天上的仙位也終有定數。


    作為後來者,你想要得道成仙,就得把占著座位的真仙屁股踹開……


    “許仙道友?”


    胖嘟嘟的墨家財部統領,墨招財挪了挪大肥屁股,朝我靠近了些:“大家都在喝酒,你怎麽老走神啊!是看美女看呆了嗎?”


    我連連點頭,指著舞池中那群妖嬈多姿的倩影問道:“她們真嗎?”


    墨招財喝酒喝得殷紅的臉上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真!當然真!一比一複刻還原的東西,真得不能再真了!”


    “複刻還原?”我好奇道:“不是用真人做的嗎?”


    墨招財連連擺手:“我們墨家可不像韓家,搞那些天怒人怨的東西!這些傀儡姬都是用養魂木、獸骨、乳膠、琉璃珠、白玉精、熱河水等一些特殊的材料製成的……雖然全都是假的,但合在一起便真了!”


    墨招財長得像肥貓一樣的大臉盤又朝我靠近了下,壓低聲音在我耳旁說:“它們不光能歌善舞,而且是倒模製品,身上該有的東西都有!還能陪睡……那可是真真妙不可言啊……”


    “汪!汪!”單獨位列一席嘯天狗從食盆中抬起狗頭,盯著墨招財看了眼。


    墨招財笑眯眯地打了個響指。


    “汪!汪!”


    一條披著絲綢般順滑母狗皮的傀儡狗,邁著優雅地步子走到了嘯天狗身邊,一雙豔光閃閃的狗眼深情地凝視著它。


    “汪!嗚……”


    “道友!你看生動吧!”墨招財指著兩條合在一起的狗兒,對我笑道。


    我瞥了這張越來越猥瑣的“肥貓臉”,端起酒杯,狀似興奮地喊道:“來!喝!”


    墨招財體內的某種神秘激素被激發出來,激情地與我一杯接著一杯幹酒,不多時就有些撐不住了。


    宴席上招待我們的酒叫做“夢千年”,傳聞喝了它會陷入睡夢中,一夢千年。


    一夢千年是誇張的說法,不過這酒確實連功行深厚的修士都能醉倒。


    又連著喝了一會兒,墨招財終於撐不住了,他晃悠悠地起身,對著我道:“老弟,為兄我要去……出恭一下,失陪一會!”


    感情聯絡了那麽久,又聊了那麽多男人間的話題,喝了那麽些酒,他對我的稱唿已經從“道友”變成了“老弟”。


    我掙紮著起身,道:“老哥,我也想去方便下,正不知道地方呢!”


    “好!哥哥帶你去!”


    墨招財摟著我的肩頭,我倆勾肩搭背地離開了宴席。


    在墨家竹蜻蜓也不會監視的茅坑中,墨招財扶著我的右小臂,對著深坑幹嘔不休,我左掌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幫他捋順氣息,讓肚子裏的那些酒水穢物吐得更順利些。


    墨招財已經醉得有些神誌不清,所以他沒有感覺到我每次的拍打中,都有一絲無形的劍氣被渡入了他的體內,順著經脈的氣機循環,像寄生蟲般潛伏在他心脈處,蟄伏不動。


    嘔吐完之後,墨招財清醒了些,他在我的攙扶下迴到了宴席,我們繼續開心地探討人生,繼續肆無忌憚地醉酒……


    第二天,財部的人發現墨招財死了,死在被層層禁製守護的自家臥房裏的床上,經隱宗巨子墨凡親自調查認定,他的死因是“飲酒過量”。


    ……


    九月二十四日,黃昏。


    “哇!”


    一聲女童嘹亮的哭喊聲在墨家機關城內的街道上響起。


    某條車水馬龍的街道正中央,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斷地抹著眼淚,對著四尺開外的大尾巴灰狗大聲嗬斥驅趕。


    可那隻名叫“嘯天狗”的惡犬並不走,它不僅不走,還當著小姑娘的麵,把她那隻又萌又可愛的寵物“傀儡狗”壓在身下,瘋狂撕咬,褻玩。


    不多時,小姑娘的父親、刑部的統領“墨天條”也來到了現場,他盯著不遠處那條猖狂的嘯天狗,一時間也有些為難。


    墨天條長著一張酷吏般的臉,一對眸子精光四射,嘴角的法令紋很深,平日裏不怒自威。


    在墨家,家規大如天,任何人一旦違背,必受懲治,就算是家主或巨子也不行,墨家曆史上,也有家主和巨子受審的案例。


    墨天條執掌判決的刑部,不僅深諳家法,而且百年來,還不斷優化家法,墨族人,見他就像老鼠見了貓,比見平易近人的家主、巨子還要害怕。


    可眼前這事兒,卻難住他了。


    在所有已存在及未存在的律法中,還沒有涉及到一條狗當街那個該怎麽判,也沒有涉及到一隻傀儡狗被那個應該怎麽判。


    倒不是怕這條惡狗背後的主人,剛正不阿的墨天條一生恪守法道,從不向武力以及權貴低頭,這也是墨家對刑部統領的要求。


    但他當下麵臨的問題,對於整個時代而言有點超綱,墨天條雖被人稱之為墨家百年來最傑出的律法天才,但以他今時今日的知識儲備,盡管覺得事兒不太對,還是有些不知道該從哪方麵入手。


    一時間,他覺得腦瓜子生疼,今早財部統領墨招財的死已經讓他夠頭疼的了,他得出的驗屍報告與墨凡得出的不太一樣。


    自己的上司墨凡認為墨招財是死於酒後的心髒麻痹;墨天條則認為墨招財是死於心髒受損,至於是不是因為醉酒的原因,還有待商榷。


    兩人在刑部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他剛迴到家門口,就見到這事兒,你說煩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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