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修士爭先恐後的湧入了妖獸撤離的黑洞中,遠處的燕鳳雛剛想說什麽,卻見楚修喜形於色地大聲下令:“所有部眾,隨我殺敵!今日本座要割下黑熊頭,在黑熊山山頭擺宴慶功!”


    “喏!”


    一片附和聲中,燕鳳雛不合時宜的咳嗽聲顯得那麽小、那麽微不足道。


    但楚修聽到了,他瞥了這位燕家的築基修士一眼,譏諷道:“鳳雛兄若是不敢去,留在後方為我們這些熱血的將士搖旗呐喊也成!”


    “隻是,聲音必須大,必須能讓我們都能聽到!”


    楚修誌得意滿的聲音還未落下,就聽身後轟然一聲巨響,他霍然轉身,隻見靠近山頂的那處深不可測的洞穴中,亮起了一道直衝天際的恐怖火光,威能浩大,震感強烈,映得整個天空一片血紅。


    “妖術!?”


    一名下屬望著黑熊山那片如岩漿般噴發出的火光,聲音發顫道:“什麽妖怪的法術有這麽宏大的威能!?”


    楚修身軀顫了顫,緩緩搖頭,艱難地說道:“不是妖術,更像是人族修士‘火岩符’……”


    “‘火岩符’也沒有那麽大的威能啊!”另一人顫顫巍巍地插口道。


    楚修不語。


    燕鳳雛起身,眯著眼觀望了片刻,凝重道:“確實是‘火岩符’,隻不過不止一張,數量應該過萬,按照某種序列排布,組成了符陣!”


    “他娘的!這是妖獸能幹出來的事?”一火爆脾氣修士喊道。


    “裏麵的……不論是人,是獸,都該死絕了吧?”一個修士如喪考妣地說道。


    其實不用他說,這種威能的法術下,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沒人能夠存活。


    仿佛是為了反駁他所說的話有誤,一群密集的妖蜂嗡嗡嗡地衝了出來,撲向那些沒有來得及跑進洞穴、搶戰功的修士們。


    妖蜂群之後便是飛蝗妖群、接著是雁妖群、烏鴉妖……


    各種長著翅膀,一直未有出現的空軍妖獸群赫然出現在這些人類修士麵前。


    “不!不要!”


    一名修士扭頭想飛遁離去,卻被一團蜂妖追了上來,青色的蜂群如一塊綠色的口袋,罩住了他,一息間就把他啃咬得隻剩一具白骨骷髏。


    “啊!媽呀!”


    另一名修士邊退邊打,被一群孩童大的噴火烏鴉燒成了焦屍。


    “戰陣!我們重新組成戰陣啊!迴來……”


    一名築基修士站在逃難的隊伍中央,厲聲大喊,但能喊迴來的修士寥寥無幾,不僅組成戰陣的人數不夠,就算人數夠了,倉促間,有哪來的時間排兵布陣?


    他喊了會,便被一隻二轉飛蝗妖偷襲,咬掉了一條胳膊,他捂著傷口想跑,卻見一群飛蝗蜂擁而至,把他拉到天上,撕裂成一塊塊碎肉,大快朵頤。


    ……


    “楚修統領,我們撤吧!”燕鳳雛歎息道。


    楚修厲聲大吼:“不!不撤!我們帶著剩下的人一起衝過去,說不定還能扭轉戰局!”


    燕鳳雛微微搖頭:“打不贏的,獸群裏的二轉妖物有近十隻,其中三隻位列頂階……這次是敵人計高一籌,不撤我們都得死!”


    楚修猛地轉身,指著燕鳳雛道:“說!是不是你串通了那些妖獸,搞出的這場陰謀!?”


    “是不是你!?”


    燕鳳雛微微搖頭:“首領大人啊……定罪講究個證據,狂怒也拯救不了戰局……就算是我通敵,你當下把我千刀萬剮了……那些修士的命迴得來嗎?”


    楚修的臉顏色變了又變。


    燕鳳雛接著道:“楚修首領,你有沒有想過,一隻二轉的黑熊山君,怎麽會有那麽多精兵強將……就算有,那些明顯不屬於此片山域的‘青炎飛蝗妖’、‘三足火鴉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楚修悚然驚醒,震驚道:“你是說,這些桀驁不馴的山君被人整合統帥了?”


    燕鳳雛凝重地點了點頭,“把這個消息匯報上去,可抵消此戰失利的部分罪責!”


    楚修沉默了片刻。


    燕鳳雛最後說了句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話:“那些都是能飛的妖物,再不走,我們也走不掉了!”


    楚修一咬牙,又迴頭看了一眼那個即將埋葬在妖獸群中的倩影,一個“走”字醞釀在喉嚨裏剛想喊出,卻聽見被嘶吼聲埋沒的號角又響了起來,那驚天動地的鼓聲又重新作響。


    號角聲之後,伴著鼓聲的是古老滄桑的戰歌,與之前“同仇敵愾”的戰歌不同,這次的戰歌唱出了“慷慨赴死”的悲壯:


    “身既死兮,歸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山有木兮族有殤。


    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身既歿矣,歸葬山阿;


    人生苦短,歲月蹉跎。


    生有命兮死無何;


    魂兮歸來,以瞻山河!”


    “身既滅矣,歸葬山麓;


    天何高高,風何肅肅。


    執幹戈兮靈旗矗;


    魂兮歸來,永守親族!”


    ……


    悲壯蒼涼的古歌響起,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誰還記得曾經為疆土家邦戰死的勇士們?


    誰還知道戰士們的遺骨埋葬在何處?


    可曾有人每逢祭日祭奠墳塚?


    可曾有人告慰先烈如今已不用戰鬥,英魂可安歸故裏?


    ……


    有人!


    但,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也快要死絕了……


    所以,還是要重來一次——


    “殺!”


    “殺!”


    “殺!”


    黎家的修士們整齊劃一的揮舞著刀鋒,無論自己是否被妖獸撕扯下了手臂,無論身旁的戰友是否倒下——


    他們的戰陣不亂,他們的殺意不休!


    因為他們知道,每斬出的一刀,便是守護戰陣的一刀;


    每斬出的一刀,便是給自己身邊的戰友留下了繼續生存希望的一刀。


    有些人的雙腿被妖獸的利爪扯斷了,他在臨死前,仍憤怒地斬出獻祭自己生命的一刀。


    因為這一刀代表的是自己堅定的意誌,代表的是麵對命運的呐喊。


    ……


    被這悲壯的戰意震撼得邁不開步子的楚修等人中,一個修士驀地爆了一句粗口:“賊老天,你他娘的!就算是你,想要我死!我也要斬你一刀啊!”


    “說什麽胡話!”一人匆忙看了眼天,對那人嗬斥了句。


    那人呐呐不敢多言,隻是嘀咕道:“這是他們黎家先祖修士曾說過的一句話……”


    “黎家的《斷魂刀訣》遺落在外那麽久,如今重迴本家,在黎夢若手上發揚光大,也算是‘物歸原主’了。”燕鳳雛歎息道。


    “這些黎家修士也被她調教的很好,想想才幾年!還真是個人才……”另一名修士道。


    “可惜她活不過今晚了!”燕鳳雛道,又對楚修拱了拱手:“統領,趁著黎家軍牽製住那些妖獸的機會,該走了!”


    楚修卻定住了腳步,又盯著那個揮刀砍殺的女修又望了會。


    燕鳳雛急切起來,若是統領不走,他自個兒跑了,等於臨陣逃脫……但該勸的話也勸了,平日裏“多智近妖”的他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勸諫的話來。


    ……


    戰場上的黎夢若一身黑衣已被妖獸撕咬、妖術轟擊得幾乎不著寸縷,她身上波浪般翻湧,其身高矮了些,一件紅衣法袍又披在了她身上。


    “家主!散了戰陣吧,分開跑,說不定還能逃出去幾個人。”


    傷痕累累、滿身是血的封蓮子眼見一個個黎家人紛紛倒下,嘶吼著建議道。


    “分開跑就是死,堅持到最後一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片刻間,黎夢若一身淡紅色的法衣就變得殷紅,有些部分被火係妖術打中變得焦黑,撕心裂肺地嚎叫聲從她身上發出,聲音卻不像她。


    “哪來的生機!?”封蓮子望著遮雲蓋月的妖獸群,絕望地喊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但留一線生機……”黎夢若邊砍邊說。


    “娘勒!你還有心情背《道經》!”封蓮子渾身噴血,都快哭了出來,他若不是半妖之體,早就沒命了。


    “我不是你娘,是你小姨,想吃奶,迴家找你媽去!”黎夢若捂著左肩血淋淋的傷口,迴懟道。


    封蓮子捂住左臀噴血的傷口,不說話了……


    不是小姨的話有多麽犀利,而是十隻二轉山君終於忍受不了他們這些打不死的小強們,移動貴趾,蒞臨到他們身前。


    除了山君們,還有無數三足火鴉遮天蓋月地圍在黎家僅剩下的三十多名修士頭頂,鼓起胸膛——“呱!”


    轟隆!


    數千隻烏鴉齊聲嘶鳴,數不清的火焰同時噴下,把黎家僅剩下的一片小小的空間、萎縮了無數次的斷魂刀陣給填得沒了一絲縫隙。


    火焰中,一個個英勇的身姿被燒成焦屍,但那一具具屍體仍是屹立不倒!


    “統領,最後的機會了!”燕鳳雛苦口婆心地勸道:“真的該走了!”


    烈火之後是黑色的濃煙,伴隨著劈啪作響的火星,那些已成為絕響的戰魂似乎還在吟唱——


    魂兮歸來,永守親族!


    “走!”


    這個字楚修不知怎麽才從口中艱難地擠出,他不是不惜命,隻是覺得此刻若從這片戰場上退走,一輩子都會瞧不起自己。


    他轉頭,卻又迴頭,隻是想再看一眼英烈們的遺體,作為自己今後苦修斬妖的決心……


    然而這一眼便再也移不開!


    黑色的濃煙緩緩散去,白色的迷霧竟然眨眼間便生出,轟隆隆的紫色電光在向外擴張的霧氣中劈啪作響。


    恆古威嚴的龍吟聲響徹整片天地,白霧攪動間,一條長達百丈的龍角紫紋白鱗巨蛇俾睨天地四方,黎夢若火與血鑄成的嬌軀站在龍頭,如神女般俯瞰天下!


    血脈與實力的共同壓製下,所有的妖獸都低頭臣服,齊聲共頌——


    “大威天龍!”


    大威天龍——曾經的萬妖之皇,雙眸開合間,便是日夜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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