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不跑,還讓自己的靈獸走了!?”


    蓮幽夢同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在她的印象中,從來都是靈獸為主人殿後,為主人赴死。


    我沒有作聲。


    沒有迴答她的話,不是裝冷酷,而是把一切思緒都投入到一件事情中——


    築基!


    我如今煉氣期十二層的修為,幾乎可以在碧水城這種一等福地中橫著走,除非是遇到築基修士或是二轉妖物。


    煉氣修士單憑自身實力與築基修士放對,完全是取死之道。


    至今,也就疏星城的洪老陰做到過。


    但其他想模仿洪老陰這樣做的人,墳頭草都長得老高了。


    我如今決定這樣做,不是想像父母一樣,被埋進墳墓裏,而是要強行“築基”,要借她“成道”!


    黎夢若那條路現在看已經走不通了,再尋它路也是縹緲無門。


    我已經失去過一次築基的機會,又是五行雜靈根資質,尋常手段幾乎可以宣告“大道已絕”!


    唯有行非常手段,走非常之路。


    我在研讀《無名劍經》時,瞌睡間曾做過這樣一個怪夢:


    在一個彩霞漫天的黃昏,我沿著陡峭的山路,登上一座孤峰,峰頂上有一座寺廟。


    我拿著香進廟中參拜,拜著拜著卻見身旁有一人也在參拜。


    令我驚訝的是,那人的模樣跟供台上的菩薩一模一樣。


    我大惑不解,問道:您是菩薩嗎?


    那人迴答道:是。


    聽到這個迴答後,我更加迷惑了,又問:那您自己為什麽還要參拜自己呢?


    菩薩答:因為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


    是啊!求人不如求己!


    與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如從自己身上尋找答案。


    而我擁有的所有事物中,唯一一條出路就是母親留給我的這本劍經!


    前麵已經說過,《無名劍經》是我對敵之功法,非修煉之功法。


    我修煉的功法乃是父親傳授的《五行煉氣根本法》。


    《無名劍經》講述的是如何把自身的法力化為無匹的劍氣輸出出去。


    《五行煉氣根本法》是講吸納靈氣、淬煉法力的功法,是極為契合我五行靈根的功法。


    所以,我築基用的功法是《五行煉氣根本法》,而不是《無名劍經》。


    不過,《無名劍經》上並非沒有講怎麽增進法力,而是講得很模糊,讓我不知從何處練起。


    相對於“氣道”功法,吸收天地靈氣、服用靈丹妙藥築基的“唯物”。


    《無名劍經》則很“唯心”。


    在通篇都是晦澀難懂的經文中,它敘述的是,你隻要誠心誠意地這麽想,並付諸行動,那麽自然有天地間的靈氣支持你做這件事。


    這種獲取法力的方法,我不是沒有研究嚐試過,隻不過統統失敗了。


    另外還有一點,無名劍經的劍氣過於邪性,它滅絕一切生機,根本無法在體內流轉,平日裏我隻能把它儲存在流光劍中,對敵時再釋放使用。


    這便是“母劍氣”的由來,與我劍指射出的“子劍氣”有本質的不同。


    它更迅捷!更強大!也更無情!


    對敵無情,對己也無情!


    從這一點來看,它和《七步絕命功》的真氣有點像,既能摧毀別人,也會傷害自身。


    劍經上說,用它築基隻要“心定誌堅”,連築基丹都不用。


    它並非不能用來“築基”,但是在我看來,用它築基與自殺無異!


    那種滅殺一切的劍氣流淌在經脈氣竅裏,等於敵人拿劍在我的身體內部亂割亂砍。


    所以,我一直沒敢用,用了說九死一生都是輕的。


    但此刻,我改變主意了。


    不僅僅是那顆永不放棄的“向道之心”;


    還有那一聲聲“你走吧”,讓我的心像瓷瓶般寸寸碎裂,想要重歸無情。


    從人間界迴來,或許是那些濁氣的侵擾,我曾經冰冷的心越來越柔軟了。


    柔軟得想要成家,想要立業,想要背負起一個家族崛起。


    然而機關算盡,直到最後一刻,我才發現,自以為是的永遠都是我自己。


    我不是救世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路,我隻是一個局外人,強行入局,被所有人嫌棄。


    當然,還有一點,我不願承認的一點,就是——我想要改變那個少女的悲慘命運。


    我不想讓那個天真、可愛、善良的姑娘墮落在深淵裏,變成和她姐姐一樣的女人。


    也許,黎夢如並非生來便如此惡毒;


    也許,她曾經和黎夢若一樣清純可愛。


    隻不過,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讓她的心越來越汙穢,讓那個純美的倩影越來越遠。


    我想要改變若若的命運。


    我就要殺光這些操控她命運的人!


    但,我沒能力,沒實力。


    我想起了西方一位曾經打上天庭的妖王說過的一句話——


    帶上金箍如何愛你?


    不帶金箍如何救你!


    我拿起劍,無法愛你;


    放下劍,無法救你!


    我想起了那個被我吞噬的少年,就算死也在呐喊的話——


    拯救若若!


    快去救她!


    ……


    是啊!


    若若,我來救你了!


    仙門大道!


    我來了!


    不能成功,便泯滅吧!


    我一遍遍堅定“心念”,靈台上元神化為灼灼法劍,光芒萬丈,耗盡本源,隨後熄滅無蹤。


    渾身法力、一身真氣沸騰如潮,化為寂滅一切的劍氣,爭先恐後地湧入流光劍中,再循環迴來,往複不休。


    在一遍遍的循環中,我的氣竅經絡如滄海桑田,走到了時間的盡頭,化為幹涸,化為死地。


    我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緩緩閉上了雙目。


    ……


    “他自殺了!?”


    “不會是氣得吧!?”


    “這男人真蠢!”


    “若若,這麽蠢的男人不要也罷!”


    ……


    彌留之際,黑暗降臨,最後一點意識逐漸坍縮,外界的話語一點點模糊……


    生與死!


    愛與恨!


    一切都不重要了。


    再沒有什麽比時間更為無情了。


    在無盡的蒼茫之中,那一點小小的情愫如載沉載浮的燭盞,隨著浪潮的唿嘯驟然泯滅。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並非是天地拿萬物當豬狗;


    而是天養萬物,非是用“情”,而是用“道”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循“道”而生,循“道”而亡!


    正如“有”、“無”之間。


    有無相生!


    生死亦相生!


    我像朵花般枯萎、死亡,但花種落在地上,又長出了新的花。


    我的真氣已枯萎、軀殼已死,但最後一絲心念劍識落在空寂黑暗的世界裏,驀地從虛無中生出一顆“劍種”來。


    “劍種”化劍,如蓮花般緩緩綻放,每一片蓮葉便是一道劍識,每一道劍識便是一縷光,萬般光霞,璀璨無雙!


    有菩薩禪坐虛空之上,立誓證道: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無數劍識爭相迴應:


    若要成佛,殺空地獄!


    嘿!


    那便殺吧!


    無數靈氣不請自來,幽幽靈泉竟然寸寸幹涸。


    垢汙排體,氣凝成液;


    仙門已開,築基已成!


    我驟然睜眼,目射劍光,流光劍起,生死一瞬,光陰如劍,劍破光陰!


    滔天的殺意席卷而至,一顆清麗如仙般的頭顱在目瞪口呆中衝天飛起!


    那個在黎家秘庫中守望了幾百年的蓮花女妖,自今日起,便隕落了!


    (第四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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