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紅袖章聽見這話,轉頭看向來人,幹幹瘦瘦的一個老頭子,頭發都白了,一看就上了歲數,待瞥見老頭空蕩蕩的左胳膊,瞬間明了,這老頭不能惹。


    北垣縣僅有的一塊“一等人民功臣”牌匾,就在鳳凰公社,莫家村,就是他眼前這個缺了一條胳膊的老頭子掙來的,人家根正苗紅,老革命了。


    因為在鄉下一個人住個院子,就批鬥一個老革命是享樂主義,他是瘋了才會這麽幹。


    心裏諸多念頭轉過,不過才一瞬,領頭的紅袖章上前握住二太爺的右手,“您老人家是老革命了,是人民功臣,誰敢在您頭上動土?”


    二太爺甩開紅袖章的手,他可不吃這一套,這幫人一天天不幹正事兒,禍害的人家還少了?


    領頭的紅袖章被甩開手也不生氣,環視了院子一圈,笑眯眯地對眾人說,“有人舉報,我們就得調查。經過調查,莫蒔知青逃避勞動、貪圖享受的罪名不成立。”


    眾人聽到這話都鬆了口氣,卻聽領頭的紅袖章又道,“不過,這麽齊整的院子置辦下來,至少得四五百吧,莫蒔知青這錢是哪裏來的呢?這可得說清楚才行,要不該有人懷疑你投機倒把了……”


    “放屁,這錢是我給蒔丫頭的,政府每個月發給老頭子我的補助,我一直存著,給我曾孫女蓋處房子怎麽了,誰有意見?”不等莫蒔開口,二太爺搶先把住了話茬,特意掃了一眼紅袖章們,“有意見的,也給我憋著!”


    二太爺威武!村裏人都一臉崇敬地盯著他們二太爺(伯\/叔),這年頭誰敢得罪紅袖章,還是他們莫家村二太爺,霸氣。看那幾個紅袖章,臉都漲紅了。


    曾孫女?不是下鄉的知青嗎?這次大意了,莫家村的人可不好動。領頭的紅袖章看落不到好處,和村長客套幾句,領著自己人就要下山。


    村長把手裏的茅台人參酒遞給莫蒔,陪著紅袖章們下山,招唿村裏人和知青們,“都散了吧,該做飯做飯去,下午不要上工啦?”


    人都走了,小院也清靜下來,二太爺坐在莫蒔搬來的凳子上休息。他一聽說有紅袖章來找蒔丫頭的茬,就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進了院又說了一通話懟人,早就有點氣短了,在紅袖章麵前端著氣勢,等人一走,這口氣就瀉了,人也是真累了。


    “太爺,你歇著我去做飯。這是我給太爺泡的人參酒,本來打算過生那天給您老一個驚喜的……”莫蒔把茅台人參酒塞到二太爺懷裏,就進了廚房忙活。


    “……這丫頭,”二太爺心裏熨帖,拿起酒瓶,擰開蓋子聞了聞,這酒對味兒,真香。


    另一邊,村長和幾個村幹部陪著紅袖章們下了山,在村口對紅袖章們拱拱手,“您幾位慢走,我們就不送了。”


    “……”


    紅袖章們麵色都不好了,他們專門挑中午下工這個時間來,就是要蹭頓飯的。向來,不管舉報信是真是假,一旦他們下去調查,哪個村不是好酒好菜招待著。


    以前,他們不但能從被舉報的人身上榨出油水來,還能在村裏撈頓好的。這次在莫家村算是踢到鐵板了。


    “走……”領頭的紅袖章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率先騎上自行車出了村。


    “媽的……白跑一趟……”


    跟在後麵的紅袖章們罵罵咧咧的,頂著大太陽不說,還得餓著肚子趕迴公社。


    “啊呸……什麽東西……”莫家村的會計看紅袖章們都走遠了,狠狠地吐了一唾沫。


    “都迴吧,以後村裏的事兒大夥兒多注意點。”村長揮揮手,讓村幹部們也散了。他們莫家村是一個大族,又向來團結,一般沒人敢來找麻煩。但麻煩來了,他們也不怕。


    莫蒔是莫家人,村裏就該護著她。


    —— ——


    知青點。


    木森拽著趙惠芬的手,把人拉到後院,“那封舉報信是不是你寫的?”


    趙惠芬一臉不敢置信,“你懷疑我,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背後算計人的小人嗎?”


    “前天你在知青點抱怨,說莫蒔不下地,一天天的割豬草糊弄。昨天,隻有你一個人去過公社,今天上麵革委會就來人調查……”木森也不想相信是趙惠芬做的,可是一切都太巧合了。


    “我去公社是給家裏寄信了。我是不喜歡莫蒔,可我沒寫舉報信,不是我……”趙惠芬看木森依舊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自己,心揪得生疼。這就是她喜歡的人嗎?自己下鄉,值得嗎?


    知青們都聽到了木森和趙惠芬的爭吵,不少人都懷疑是趙惠芬寫的舉報信。


    吳曼和周楊咬耳朵,“估計就是趙惠芬舉報的,莫蒔暖屋那天請客,你不是說看見她神色不對嘛,肯定是犯了紅眼病才……”


    “累了,迴屋躺會兒去……”看見趙惠芬紅著眼睛從後院出來,周楊拍拍吳曼,切斷了她的話茬。


    下午依舊是在花生地裏拔草,野草兩三天不拔就長出一茬,比正經莊稼長得都快。莫蒔戴著她獨特的大草帽,不時地站起身望望遠處,小歇一會兒。


    莫家村在山裏,氣溫偏低,收成時間比山外麵晚一些。莫蒔記得她姥姥村裏九月底玉米就收成了,而莫家村要到十月中下旬才能收玉米。


    玉米秸稈長到人高之後,就不需要再除草了。密實的秸稈葉子擋住了陽光,草就長不了多高了。


    下工後,記好了工分,莫蒔也沒急著走,站在田埂邊等著。


    時間不長,就等來了趙惠芬。沒錯,莫蒔下了工不迴家,就是在等趙惠芬,算一下賬。


    “啪——啪——”在趙惠芬走近後,莫蒔二話不說,就扇了她兩巴掌。


    趙惠芬都被打蒙了,“你,你敢——”


    嗷的一聲,趙惠芬就撲向了莫蒔,“小賤人,敢打我,看我不撓花你臉……”


    莫蒔輕而易舉地攥住趙惠芬伸過來的兩隻手,一用力,趙惠芬就動彈不得,抽也出不出來,“這是謝你的,謝你中午多嘴多舌,好、心、好、意!”


    說完,莫蒔用力一推,趙惠芬就被推倒在了田埂邊的小路上。


    “舉報信不是我寫的!”趙惠芬瞪著莫蒔離去的背影大喊。


    莫蒔迴頭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沒那個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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