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至三五步,李長情眉頭一擰,伸手便拉住風行,靜靜的站在路口,環視四周。


    “怎麽了?”風行問道,“就快到了呢,快走吧。”


    “有殺氣。”李長情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便有聲響從過道中傳來:


    “天罪加身,替天行道!”


    風急,肅殺。


    四麵八方,街道青石板上的土灰和枯葉,隨風飛舞。


    炎炎夏日遍體生涼。


    塵埃落定。


    一行十六人,從四麵八方巷口而出,將兩人團團圍住。


    個個皆身著黑服袖口鎏金邊,左胸口極為顯眼處,印有“罪”字,腰間一柄五尺長刀,正是那天罪城城主的親衛。


    為首開口之人,約莫二十來歲,瞧上去極為年輕,白麵無須,柳葉刀眉,五官組合在一起顯得正義凜然,氣度不凡,一看便是那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大家高手傳人。


    卻吊兒郎當,意態闌珊:一柄墨黑長刀橫跨在肩,用一種看待螻蟻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李長情二人,顯然來者不善,且對此行很是不滿。


    “一個尚未開竅,弱不禁風的普通人,另一個身受重傷的廢物?也不知父親是發了哪門子的瘋。”


    身旁一黑袍護衛趕忙提醒道:“公子,慎言!”


    這位公子,突然就沒了興致,隨意擺擺手,示意城衛將二人拿下,轉身腳尖一掂,就要輕飄飄越上旁邊的高牆,也懶得迴去複命。


    就在他飛身一半之時,變故突生。那紅牆猶如紙糊一般,刹那間由內而外,被人捅開一個大洞,紅磚仿佛著火一般,更是天女散花似的飛射向眾人,以身在空中毫不受力的年輕人,首當其衝!至少有一半撞向他周身致命大穴!


    得虧他的吊兒郎當救了他一命,右手一按,肩上的長刀便橫在身前,省了腰間拔刀的功夫,接連出刀擋下數十處致命穴位,將紅磚一一劈落,卻仍是被這暗器擊中三五處,力道貫徹身心,痛徹心扉,身軀不受控製的吐血倒飛。


    “公子,小心!”


    黑袍城衛有兩人驚唿出聲,飛身想要去接應吐血倒轉而迴的年輕人,能將方圓兩丈見方的紅牆,化作漫天飛舞暗器,又豈能沒有後手。


    果不其然,漫天磚灰尚未散盡,悄無聲息的伸出一隻手掌,掌中若隱若現的罡氣,十指連心的血肉視火星四濺的紅磚如無物,更是將一線碎裂的磚灰牢牢釘在空中,從中穿過,直取這位公子的咽喉。


    分明是一記蓄勢已久的殺招,怕是還未落地,就要立時斃命!


    心急如焚的兩名護衛,瞬間目眥欲裂:偷襲之人,至少是一名胎息境的大高手,甚至可能是神照境,內息渾厚到如此地步!


    以二人的實力,猝不及防之下,要在此人掌中救下公子,全身而退,無異於癡人說夢。


    千鈞一發,二人目露決絕神色,刹那間聯手,互相轟出一掌,橫生一股糾纏不休的陰陽螺旋氣勁,一人雙膝跪地,青石板以膝為圓,蛛網碎裂遍布,當場斃命;另一人受氣勁反推,總算趕在那隻手掌擊碎咽喉之前,擋在了中間,胸口猶如先前的天女散花一般,無數道觸目驚心的豁口,好在身形橫飛出去,借力使力速度極快,總算是拿命擋住了牆後那位大高手的必殺一擊!


    以二換一,也不知是虧是賺。


    那公子哥見狀氣極,紅了眼睛,就要上前拚命,卻被剩下的城衛牢牢護住。


    “無恥鼠輩,敢否報上名號?!”


    年輕公子恨恨道,隻是有一塊紅磚,內勁奇大,一下子擊中了肋下,岔了氣不說,肋骨恐怕都斷了三五根,劇痛無比,說話時不免顯得有些萎靡。


    “跑!”趁著這番變故,眾人無暇顧及,風行毫不遲疑,就要腳底抹油,一頭紮進七拐八拐的小巷,還不忘拉著身後的李長情。


    三十六計 ,走為上計。


    隻是步子還未邁開,便見到一男一女,正微笑的攔在過道裏,看著自己和李長情。


    那男子四十來歲,一身空空,唯有左手指縫間,有四枚古幣在滴溜溜打轉;女子令風行眼前一亮,左手持劍,黃花梨木的劍鞘古香古色,滿臉的男子英偉之氣,很是俊俏!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兩位道士。


    “李大哥,你的仇人咋這麽多?”風行無奈道,“是不是偷了人家的香火錢?”


    還不等李長情迴話,又有風聲乍起乍落,一女子翩翩落於紅牆之上,風塵仆仆,顯然趕路已久。


    剛停下,掃視一圈,一眼就看著道士打扮的女子,口中冷冷一聲:


    “哼!”


    風行都傻了眼,若非兩女子身穿衣物迥然不同,都要懷疑自己看花了眼,牆上牆下兩位女子,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四師叔,九師叔!!!”


    李長情卻喜出望外,隔著老遠,便急切喚道。


    未成想,三人在出昆侖山的通道中走散,沒在觀星台聚首,竟是在此時此地意外相逢。


    “不用跑了?”風行傻傻問道。


    “好久不見,阿怡。”邱淑儀向著立在牆上的女子輕聲喚道。


    “聽聞你入了神照?”女子冷冷問道,“合穀山莊一戰之後,失了蹤跡,沒想到你還活著!”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再結合女子一身道袍,身背長劍,那氣度不凡的公子哥哪裏還能不知曉,立即說道:


    “你便是大魏雙姝,天道宗四長老邱淑儀?閣下想必是精通卜卦一道的九長老,百劫平?在下……”


    實在是從牆洞裏走出來的刺殺之人,嚇破了這位公子的膽子:怕是身後所有人一起上,也不夠這位高手塞牙縫的。


    若能憑借身份,趁機抓住天道宗的稻草,保住性命也未嚐不可。


    百劫平隨口打斷他,說道:“不是有意救你,實在是湊了巧。”


    你姓甚名誰,對天道宗,對觀潮劍修來說,重要嗎?何況,你想要拿下的人,正是大師兄的嫡傳弟子啊。


    眼力勁兒,有待提升。


    “閣下不用顧忌我二人,想殺便殺,樂見其成。”百劫平接著說道,“至於牆上那位女俠,想必也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恩怨。”


    “狗咬狗一挫毛!”紅牆上的邱淑怡聞言毫不客氣,不給半分顏麵,出言譏諷道。


    顯然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觀。


    百劫平心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小姨子的份兒上,今兒就憑這句話,也得好好給你算一卦,何謂“血光之災”。


    “山水有相逢,兩位今日若能擋下此人,城主府必有厚禮相贈。”


    年輕男子氣得吐血,在這天罪城一畝三分地,誰人敢給城主府的二公子臉色看?如今卻不得不吞下這口惡氣,話都說道這個份兒上,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尋遍天罪城,除了幾十年來從未出手的父親,像眼前這位刺客身手的人,一隻手能數。


    百劫平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這位城主府的二公子,說道:


    “一直有傳聞,天罪城有公子大小無雙,文武全才,大無雙位列天下榜,武力不俗,小無雙氣度不凡,工於智謀,如今看來,你這位二公子有些名不副實呢!”


    十年一次,三宗會武,一向隻決出天下前十高手,江湖上好事之人便衍生出前五十、一百,未曾現身的天罪城大無雙公子,便排第十六。


    說完也不再理會他,而是看向從牆洞後現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臉上覆有惡鬼鐵麵。


    “指如精金玄鐵,開碑斷石,撚磚成灰,掌風渾厚有火星飛濺,拳勢堪比兩軍列陣,單刀直入中軍大帳,殺伐通天。想必閣下是大楚鑄劍穀,風胡子,風先生吧?”


    “竟還有人,能識得老夫!”隔著鐵麵,風胡子聲音沙啞。


    百劫平:“當年舉世除魔一戰,天道宗三英的龐瞿曾與先生攜手一戰,曾言道天下名器,凡神兵之屬,先生無有不知無有不曉,還列出了名器排行,堪稱名器譜百曉生!未成想今日有幸一見,方知先生的拳掌造詣竟然也登峰造極!”


    風胡子:“閑話少說。”


    百劫平:“不知可否一觀,先生的隨身佩劍,泰阿?”


    風胡子:“自無不可。”


    百劫平喜出望外,隻是等了三五息卻不見他有任何動作,隻能疑惑的看著風胡子。


    “劍送人了,不在。”風胡子淡淡道。


    百劫平一臉失落,道:“不知先生的傳人是誰?”


    風胡子:“願賭服輸,送給了平原君。”


    邱淑儀一臉怪異道:“據我所知,那平原君是用長槍一道的高手,五年前,我曾與他在邯鄲河上傾力一戰,倒也算是入了流。”


    風胡子:“誆爾等,有何意義?你掌中,可是那龍泉?三十年未見,隔著老遠,都仍舊能聞到那股味道!”


    邱淑儀:“什麽味道?”


    風胡子:“高潔。”


    “得見風胡子真容,卻不能一觀泰阿,可惜了,竟落入趙國,還是一名槍客,明珠暗投啊!”百劫平歎道。


    風胡子聞言,倒是對百劫平生出幾分好感。


    “若論殺機之盛、之強,當世無劍能出泰阿之右,即便是失蹤的聖道神兵軒轅劍。”風胡子道。


    李長情聞言,突然開口問道:“先生既是熟知天下名器,可知曉,有一柄黑色的長劍,位列神兵之屬?”


    風胡子看向開口的李長情,突然滿臉詫異,說道:


    “你很危險!”


    “眉心的劍道印記,是遊四方的吧?如此霸道,再不做第二人選,你便是那應劫之人?難怪,難怪……”


    “據老夫所知,世上從無小友口中的黑色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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