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不少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人;也有一邊吃,一邊罵下廚之人手藝稀鬆平常的人;更加有吃完飯,將鍋砸掉的人!”


    歐陽沒有興致去瞥一眼,看似虎視眈眈的百餘騎。


    甚至軍中千尉萬尉的名頭,在天下第五麵前,一樣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天下之大,之所以大可去得,正是因為這份底氣:


    除了山巔那寥寥無幾的一小戳人,無人能攔!


    眼中唯有李長情手中那柄烏黑的無名長劍。


    換句話來說:此時環顧四周,我即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要清理門戶,天下第一要讓你獻上手中的長劍,就像那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這世上又有幾個錢五更呢?


    歐陽單手握住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正是先前不慎之下被突襲,一掌打的七竅流血的拳法大家,韓氣生。


    嘴中不停,接著說道:


    “無二拳宗如何內鬥、你死我活,原本對玄天宗來說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隨手賜給你們的拳法秘籍一樣,想要幾個無二拳宗,便扔出幾本秘籍。”


    “況且天底下吃飯砸鍋,背信棄義的人同樣不勝枚舉,世道如此,人心不古,也不差你意圖自立門戶的韓宗主……”


    手中用力,韓氣生本就七竅流血的麵龐更加可怖,眉骨爆裂,眼眶變形,血絲遍布,眼珠似乎要掙脫肉身的束縛。


    似乎察覺到生死危機,韓氣生渾身發抖,痛苦不已,偏偏身受重傷之下,又陷入了增清以七律的音律功法打造的幻境之中,是一門比那斬須眉卓青青手裏的幻刀術還要高明的功法。


    想要拚死一搏都成了妄想。


    就像是一整個人被硬生生捆住了手腳,塞進了剛好身子大小的麻袋,恰好露出一個腦袋,扔進了大海。


    越沉越深,海水便以莫大的外力要讓這顆腦袋,以殘缺不全、紅白一地的模樣搬家!


    海水便是歐陽手掌心吞吐不定,起初勃然欲發,後來便無堅不摧的罡氣。


    一道道,從天靈穴飛流直下,先是阻斷了韓氣生周天氣門,緊接著將龍脊處那一口仙氣摧毀殆盡,由內而外,到此處已經與廢人無異。


    “你錯就錯在,身為韓人,為一己之私心,背宗忘祖,吃裏扒外!”


    “你既然如此執著於無二拳宗的傳承更迭,父傳子,子傳孫,不久後便讓你的寶貝兒子來陪你,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陰陽路上也不寂寞!”


    心底的話卻沒有說出來:便是你招惹到了宗主。


    歐陽話音一落,掌心下的拳法大家似乎迴光返照,竟從幻境中掙脫,隻是已口不能言,嘴中咿咿呀呀,血沫橫飛。


    由來一聲哭,去時不甘的眼睛圓睜,死不瞑目。


    一代拳法大家步了舊韓的後塵,就此命喪。


    正應了那句古話:殺人者人恆殺之。


    這世上借刀殺人,誰借誰的刀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呢。


    隻道是誰人技高一籌,還數那位歸元公子。


    也著實是他運道也不錯,偏偏這韓氣生,自家的好叔叔,好死不死,在山道上出了一招“迴馬拳”,想要致他於死地,拳下無情連自己人都囊括進拳罡之中,好來個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也詐出了不堪“拳重”,演技了得,卻被韓歸元抓住馬腳,不得不浮出水麵的奇人江南首。


    也便是如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天宗宗主,天厭之人。


    從踏足神照境那一刻,便劫雲隨身,老天爺誓要賞他一個五雷轟頂的奇人,既是一個山上的武林高手,也是七國聞名的詩詞大家。


    流傳於世,膾炙人口的詩詞數不勝數,大多題材新穎,朗朗上口。隻是他對外從來便宣稱不是自己所作。


    想來也是,得受於天,才會天予天取。


    情深尚且不壽,慧極必夭,這等文武兩道皆占的全才,又豈能壽終正寢。


    李長情等人皆是心有戚戚,倒不是如何同情那韓氣生,隻是想到這個此時此刻如神似魔、大有橫掃八荒氣勢的男人,到此時也不知是敵是友。


    大概率是敵非友,李長情一時間又想到了能壓製這個男人的四師叔。


    這個男人處理掉韓氣生,一雙眼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手裏的河洛劍,即便不敢用上那察觀心相的本事,李長情都能看出他眼中那種渴望和占有欲。


    一定是與先前落在觀星台上,通過眉心劍道印記,看到的天上那一抹紅光有莫大關係。


    沒有半點對拔劍出鞘的後悔,有的隻是,若他要奪劍,此番該如何自處:


    是要禍水東引,與史騰上將軍和身後的征東軍騎兵共赴黃泉;還是撒腿就跑,且去尋兩位師叔的蹤跡。


    歐陽似乎看出李長情的心思,又或者是察覺到他不經意間稍稍後撤的腳步。


    “你的劍,跟誰學的?”


    還不等青年迴話,便麵露不屑,接著說道,“無論如何,不戰而退,都隻會辱沒了手中的劍,還有你背後之人的名頭!你的輕功很好,但是逃不出我的手掌,何況你若要逃,我便將在場之人殺光,再去追你也不算遲!”


    被歐陽道破了心思,李長情額頭見汗,仰仗河洛之威,脫離七律的幻境,已經耗去八成內息,要麵對這樣一個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大高手,實在是下場堪憂。


    盡管這個高手,在四師叔的口中,隻得了四個字:不過爾爾。


    也不是如今的自己能正麵抗衡的,境界的巨大鴻溝,神兵隻能拉近距離,不能抹平。


    能斬斷前恥劍,實在是出其不意,也是他掉以輕心,一心二用的緣故。


    權衡再三,便開口道:


    “我師傅是天道宗遊四方,遊真人。”


    歐陽聞言,眉頭一皺,道:“難怪,難怪你的劍術能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李長情知他憎恨,又懼怕四師叔,便說道:“四師叔與九師叔都離此地不遠!”


    歐陽:“扯虎皮做大旗!”


    說完兩人已經相距不足一丈,李長情仍是沒有半分把握再次出劍,無論是河洛,還是身上暗藏的寒泉雙匕。


    沒有所謂的高手相爭,敵不動我不動,因為完全是徒勞。


    即便真正修成了師傅的飛劍術,恐怕都破不開此人的護身罡氣:先前擊退韓氣生的一掌實在是堪稱驚天動地。


    鋪天蓋地籠罩幾丈範圍,不僅沒有掌力渙散,還能打得同境的拳法大家七孔流血,內息渾厚到此等地步,也足可見四師叔五尺劍界的鋒芒之利!


    李長情抬手便抹去臉上已經遮住了視線的冷汗。


    眼前的男人離得近了,方知曉師門長輩的和藹可親:無論是天下第一的遊真人,還是一槍震散沙龍的七師叔,又或者是朝夕相處近五年的四師叔和九師叔,更甚者大妖化身的於大哥,都沒有此時這個男人帶來的壓迫感強。


    分明就是想要奪劍殺人!


    神兵本就是認主之物,奪劍又豈能不滅口。


    李長情心頭苦澀,抹汗之時,手腕處一根草線絲毫不引人矚目,就如他這一身麻衫一樣不起眼。


    隻是令對麵的歐陽麵露遲疑,猶豫不定的,還是草線上那一枚替命玉符,正是玄天宗以秘術打造的奇寶。


    “這般心性,真是有其師便有其徒,見勢不妙就想逃,逃不掉便狐假虎威,叫人不恥!”


    李長情隻覺得氣血翻湧,麵紅耳赤,內心有些憤怒,道:


    “天下第六也不過如此,嘴上的功夫比手上的更甚一籌!”


    歐陽麵露陰狠神色,咧嘴笑道:“年紀輕輕,看來不懂什麽叫嘴上留德,人在屋簷。”


    李長情:“我隻知道,怒打須眉四師叔,惱羞成六歐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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