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舊城穿新衣,立。


    城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崗。


    期間每隔兩個時辰,便有二十人巡邏小隊,每隊配一名武力不俗的百人校尉,更在其中暗藏兩名江湖好手,按各自的軍令在劃分的時辰,街道例行巡邏。


    潁州城中一片寂靜蕭索,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亂石碎木,偶爾還能見著沿街房屋的門麵上,灑滿了已經幹枯的血跡。人幾乎都躲進了自家的房舍之中。


    一國興亡,一城更替之間,從來都是燒殺搶掠橫行。潁州城,能有此番相對平和,並無血流成河的景象,堪稱手段高妙。


    如今的潁州,便是昔日大韓的門戶中庭,中庭的大門敞開,玉華征東軍自然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僅僅月餘,大韓沒了,倒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摧枯拉朽一般的速度讓大韓化作了曆史上的隻言片語。


    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偶爾有那初生牛犢,偷偷掀開窗戶縫兒,要看一看這傳說中兇神惡煞的玉華征東軍。


    堪稱滅國之刀刃的征東軍,行進間張弛有度,盔甲與盔甲之間的縫隙,有規律的傳出一陣陣令人心頭發顫的摩擦聲。


    即便是城破之時,也未有如今這般密集的巡邏。


    如此緊密的巡邏,是因為軍中有兩名千尉被刺,主帥震怒。


    如此大動幹戈,實際卻是收效甚微,連半個刺客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大抵是以震懾宵小為主。


    大韓的脊梁已經被玉華戳斷,不僅僅是改名換姓的穎城門戶,即便是古都陽翟和新都鄭都已經陷落。幾乎能以極小的代價拿下大韓全境,全始於大韓內部出其不意的叛變,潁州門戶的洞開。


    未曾想各城陷落之時未遇到像樣的抵抗,陷落之後不久,各城中就相繼發生了多起暗殺。


    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況乎一國?複辟大韓之風一刮起來,就像那離離原上的草,不用春風吹就有燎原之勢。


    這些散落隱匿在城中的江湖好手,原來大韓的愛國軍士,皆以針對玉華征東南軍軍中的校尉為主。


    起初刺客還隻拿落單的軍士下手,後來變成了衝擊巡邏小隊專殺校尉,漸漸的變本加厲。


    三日前,竟敢以三五十人趁夜結陣衝擊,聲東擊西,其中有四位江湖小宗師飛簷走壁摸入中軍大營,悍不畏死,拳法剛猛無儔,配合手上的精鐵,軍士觸之即傷,沾之則骨斷筋折一命嗚唿!


    即便這批刺客大多以被軍中出動硬弓勁弩,輪番一字排開射成了刺蝟告終,終究是被那武藝高強的四位小宗師得了手,拚死殺掉了兩個千尉。


    其中最厲害的一個老頭,堪稱慘烈之極。左眼中了一箭,渾身掛滿了入肉箭矢,僅剩箭簇。突入主帥十丈範圍,臨死前還麵對玉華征東軍帥帳前的帥旗高唿“韓魂不滅!”強行撕下自己的整條左臂,像扔暗器一般去擊落帥旗。


    手中不得有寸鐵的禁令,飛速下達傳遍了整個潁州城,內外局勢一片緊張。


    \\\"瞻師兄,你說這韓氣生究竟是想做甚?”跟在領頭百人校尉身後的兩個持劍之人,左手的漢子問道。


    “例巡期間,不得喧嘩!”本來是軍中鐵律,那領頭百人校尉神色一動,卻沒有出聲製止二人。


    一是二人來頭不小,並不直屬自己管轄;二是這軍中近來發生了多起衝突,可涉及到了山上宗門,上頭大多數都是抱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準則;三是二人乃武藝高強之輩,真要嗬斥,執行軍法動起手來,少不得要折騰一番。隻要別耽誤了巡邏的正事,由得這二人輕聲交談了。


    更何況,自己也對那漢子口中提到的韓氣生感興趣。


    一代拳法大家,被稱為大韓戰神的韓氣生啊!能與七國上將軍相提並論的大人物,神照境的絕世高手,大韓江湖第一人!


    “顧師弟,你管這麽多幹嘛!”右手的漢子不耐迴道。


    這顧師弟什麽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又口無遮攔。


    “無二拳宗已被連根拔起,算得上煙消雲散,韓老兒即便武力通天,也隻是一個人,還能敵得過千軍萬馬?”


    姓顧的漢子點點頭道:“那四個無二拳宗的糟老頭子還真是令人傾佩啊。”


    “誰說不是呢。”右手的漢子感歎一句便不再言語。


    “瞻師兄,你可看清了那女子是何來路?若無那柄鐵折扇,這四個無二拳宗的老頭子怕真的能拚死殺到大將軍跟前。”


    姓瞻的漢子眉頭一皺,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實際在凝神傾聽的領頭百人校尉,也不告罪,伸手就拉著姓顧的師弟,避開後麵的軍士,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顧師弟,以後不許再提此人!”


    那師弟見師兄神神秘秘,又如此慎重,反而更加撓心:


    “好師兄,那小子究竟是何來路?我瞧他麵上無須,喉上無結,言語間黃鶯出穀,走路時搖風擺柳……”


    “閉嘴!”姓瞻的斥道,“不想死,以後都要敬而遠之,能不招惹千萬別招惹此人。”


    “莫非是三宗的人?”姓顧的好奇道,“就算是三宗的人,師兄你也不必如此懼怕,咱們都是替朝廷辦事,為玉華國賣命!”


    “顧師弟,你遲早有一天要死在這好奇上!”漢子說完便俯首低聲耳語一番。


    姓顧的師弟聞言,渾身一抖,麵露震驚道:“當真?!”


    “五年前青州、萬州、交州三州之地,一夜之間發生了十多起滅門慘案,全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門派。你可見到三宗之人出手追查了?”


    “莫非?”


    姓瞻的說道:“十之八九了!”


    “那位置就如此令人著迷,寧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他們攪和在一起?”


    “自古成王敗寇。”


    “那可是天道宗的死對頭啊,寧王就不怕那個道士一怒之下……”


    “本就名不正言不順之人,若非仰仗著京城陪都那五千禁軍和……”


    剛說到此處,姓瞻的突然像是迴過神來,四處打望一番,止住話頭。


    “顧師弟,咱們扶風劍派小門小戶,一州之地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就不要再摻和進這些大事裏麵了。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咱身為先秦後代,跟在後麵搖旗呐喊,順應天下大勢出幾分力就不錯了。誰坐那個位置,怎麽坐上去的,跟咱們八杆子打不著,也千萬不要去遞竿子,惹一身騷!”


    姓顧的深以為然,道:“對對對,師兄說的對。”


    \\\"這姓李的小子,一杆寒鐵槍,卻是身兼兩路劍術,跟槍法絲毫不沾邊。怕是來頭不小。”


    “瞻師兄,這玉華軍中由來就是練天道宗傳下,簡化的無形劍術,那小子能有什麽來路?”


    姓瞻的聞言,一陣頭大,怎麽又無意間將這師弟的好奇心勾出來了。


    “來路?顧師弟,我且問你,你能在那四個老頭子手下撐過幾個迴合?”


    顧姓漢子正要迴話,那人便徑直打斷他道:\\\"你絕對撐不過十個迴合!你當那無二拳宗的長老是泥捏的?若非那小子一杆寒鐵槍能與四人打得難分難解,纏住他們近一盞茶的功夫,等到那使鐵折扇的女子趕來,這潁州城怕早就在大將軍怒火下化為灰燼了!“


    “那豈不是?”


    “如假包換的天道宗鎮宗劍訣!其中還夾雜著一門頗為陰柔怪異的劍術,倒是有幾分那群娘們兒的感覺。”


    姓顧的漢子一個哆嗦,下意識用雙手去捂褲襠,即便隔著厚厚的盔甲,提到那些女人,都感覺渾身涼颼颼的。


    “師兄你這麽一說,那小子的武功路數真有幾分斬須眉的味道!否則憑他如今的境界,也絕對是拖不住那四個老頭子的。如今他深得大將軍賞識,你說我們要不要?”


    “怎麽?投懷送抱?暗中巴結?”男人對這師弟嗤之以鼻,“咱們扶風劍派小門小戶,你就不要想這些歪門邪道了,小心屍骨無存!當真想要建功立業,光耀宗派門楣,下次戰場衝殺、攻城略地,你不如請纓去做那先鋒軍!”


    “還要打?”


    “兵鋒正盛,一鼓作氣劍指大魏亦在意料之中!怎麽,顧師弟當真想要去做那先鋒軍?”


    那漢子聞言訕笑道:“為師兄馬首是瞻!”


    “滾!我還想多活幾年!”


    巡邏隊伍離二人越來越遠,為首的年輕百人校尉駐足,迴首望了一眼二人處,神色間頗為無奈。隨軍的江湖好手,本來就是為了應付舊韓死灰複燃無所不用其極的刺殺,不好管教。這名為“瞻前、顧後”的二人是萬州扶風劍派的弟子,生性謹慎,一身武藝不低於自己,被大將軍特殊關照調遣來保護自己。


    祖傳的天罡寒鐵槍放在了軍營之中,否則以內力激發,隻需輕輕一敲槍身,裂石穿雲聲定是振聾發聵,如今隻能眼神示意手下一同敲擊軍中製式刀鞘,提醒遠處的二人保鏢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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