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忠和孝,兩難全,要在情和義之間做一個抉擇,也不會讓人好受半分。


    隻是抱著顏征的徐鹿台,此刻方是後悔萬分。


    他不愛她,她卻是一個盡職盡責毫無怨言的賢內助,萬州龍首門在他掩蓋了身份的情況下,還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步,她實在是居功至偉。


    他迫於年邁雙親的臨終遺言,娶了顏征,本就對她極其不公,如今為了羅義的大仇,將她們母子卷入了局中,如今眼睜睜看著她身死魂消,自己卻束手無策!


    那惡毒的女人便是千刀萬剮,亦難解心頭之恨!隻一招便繳了古劍菲手中的長劍。


    那古劍菲突然的一劍本就先打傷了袁天定,身形一頓之時,長劍去勢已是強弩之末,能一劍抹了顏征的脖子,實在是欺她隻是略通武藝,更兼這三日被擒之後本就滴水未進!


    徐鹿台的身法本就極快,境界亦是高過那女人,以強對弱,此消彼長、含恨之下自然是無往不利,正要放下一息尚存的顏征,和一旁一聲聲喚著“娘親”的兒子徐義,手刃了那古劍菲!


    “徐師兄!”李長情卻是飛快越過眾人,從手間取下那江青小師兄臨別贈與的玉符,也是自己僅剩的一枚替命玉符,遞給了徐鹿台。


    “小師弟!”龐瞿神色複雜的說道,“這可是唯一一枚,昆侖山脈險惡無比,你~~~”


    李長情見徐鹿台遲疑不解,卻是不由分說便將玉符戴到了顏征的手腕上,隻盼著能有奇跡發生。


    做完這一切,龐瞿卻是一聲歎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愧是我的小師弟!”


    李長情此刻才明白,這話聽著像是誇自己,實則明褒暗貶,自己這龐師兄從頭到尾恐怕都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人,能坐到天道宗一州大管事的人物,又怎麽會是心慈手軟之輩。


    從到了這黑風澗開始,從他的臉上便看不到一絲為龐斌和陳歡二人著急的模樣,便是知曉諾大的黑風澗要找兩個被藏起來又虛弱無比的人,千難萬難,也未有半分動搖,隻是盯著那夏鴻鵠。


    李長情突然間感覺自己的龐師兄很是陌生。


    “龐師兄,此一行本就為救人而來,長情入昆侖之事反倒是其次。”李長情又轉頭對徐鹿台說道,“徐師兄,這個玉符名為替命玉符,乃是當日我離鄉時小師兄江青所贈,應是那玄天宗秘術所製,這世上也僅剩三枚。當日逃出金石門,已經被我用掉一枚,如今這枚也不知能否救人!”


    徐鹿台一聽,方知那龐師兄口中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何意。


    起死迴生,本就是天方夜譚!!!


    大抵這玉符能救下自己這小師弟,也不過是他傷勢不重、假死過去,如今顏征是被那武林高手古劍菲一劍割喉,便是再來十個玄天宗秘術製作的替命玉符,也不過是聽天由命。


    隻是終究是對這小師弟更加感激和感恩,他不反對龐瞿那一套為人處事的風格,可對李長情這般的人卻是從骨子裏欣賞!


    “小師弟,待師兄去了結那兇手!”徐鹿台已經不忍再看倒在血泊中的妻子,“義兒,不許哭!”


    那古劍菲被徐鹿台一招繳了兵器,仍是兇狠異常,卻是朝著話一說完的龐瞿就撲了過去。


    徐鹿台也好,他的妻兒也罷,不過是添頭,正主卻是眼前這個胖子和他的兒子。


    與此同時,被劍劃傷了左肩的袁天定卻是趁機向著座台上的嚴招靠了過去。


    瘋了!這女人已經失心瘋了!如今唯有尚未出手的京城護衛統領嚴招,才能保下自己。


    “夏某讓你走了嗎?”夏鴻鵠笑眯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說道,“夏某生平最是痛恨貪生怕死,背信棄義的小人!你投靠朝廷是對江湖武林不忠不義;縱妻行兇殺害無辜是謂不仁;不能庇護妻兒宗祠斷絕是謂不孝。忠、孝、仁、義皆拋諸腦後豬狗不如之輩,今日若讓你逃脫,豈不斷送夏某威名!\\\"


    袁天定聞言之,肝膽欲裂,仿佛眼前魔頭手中的紫薇下一刻就要送自己歸西。


    “紫薇不斬義士,今日在場之人,唯有這位長情小兄弟,能算得義士!”夏鴻鵠笑道,\\\"如袁掌門這般鼠輩,來一個算一個,來兩雙就殺兩雙!


    袁天定幾番垂死掙紮要靠近那嚴招,皆是被夏鴻鵠無情攔住,累得滿頭大汗,肩頭傷口止住血又反複崩裂、血流不止。隻是可恨那姓夏的魔頭似貓捉老鼠一般,非要看自己出盡洋相,並未直接下辣手。


    袁天定恐懼之心稍減,卻是悲憤莫名,若能僥幸逃生,定要報今日之仇!


    “嚴將軍,救我!”袁天定高唿道,“青州昆侖劍宗從此對朝廷唯令是從!”


    那嚴招聽完卻是笑著說道:“袁宗主,言重了!”


    卻是絲毫沒有出手的跡象。


    袁天定並非是蠢人,隻一想便明白了這姓嚴的是何意。


    當今朝廷一分為二,一邊以京城為首,擁護寧王登上那至高寶座;一邊以歸流城為首,隻尊賢王趙政之令。二者之間水火不容,連帶著朝廷和江湖皆是血雨腥風。


    “昆侖劍宗願尊將軍之令,為將軍馬前卒!”袁天定高唿道。


    “好!一言為定!他日袁宗主若反悔,嚴某手下的五千精兵和江湖上的兩百門客,可是要上青州討債。”嚴招說道。


    隻是這威脅,前者卻是絲毫沒有放在袁天定的心上,那五千精兵要護衛京城,也是寧王的班底,又怎麽會為了一個江湖門派輕出,隻是後者那兩百武林門客,卻是實打實不可小覷的力量。


    龍有龍道,鼠有鼠洞。


    以江湖製江湖,才是最高明有效的手段。


    “絕不敢違背今日之諾,還望嚴將軍救我一救!”袁天定急道。


    “還真是病急亂投醫啊,袁大宗主!”夏鴻鵠動了真怒,紫薇一劍劃過袁天定的大腿,帶出一聲慘叫。


    那黑衣蒙麵的女子九歌快意莫名,嘲笑道:“若是師父你那一劍再偏離三分,袁大宗主立即便可以入宮服侍偽朝寧王了,可惜可惜!”


    夏鴻鵠笑道:“師父不是那斬須眉中人,倒是徒弟你可以向她討教一二!”卻是空檔中指了指卓青青。


    嚴招見這一大一小兩魔頭絲毫不顧忌自己朝廷的身份,大的仍是要辣手殺人,一邊戲弄那袁天定;小的黑衣女子言語間還對寧王不敬,便再也坐不住。


    “小賤人,給臉不要臉!”


    嚴招頃刻間便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若是長發定能衝冠,隻是短發卻越發襯托得麵目威嚴,眉眼間橫貫的傷口更凸顯出四溢的殺氣。


    “跪下!”


    隻見那嚴招長刀駐地,刀鞘一觸及到那青石板,瞬間四分五裂,輕描淡寫的用刀鞘輕點那碎裂飛濺的青石板,便有約十來塊碎石如閃電般,中途帶出裂空的唿嘯之聲,直奔夏鴻鵠和九歌而去,精準的避開了袁天定!


    夏鴻鵠本就對此人有所戒備,隻是仍舊對嚴招這一手感到驚異,這是一個高手中的高手!


    要精準的擊中自己的徒兒九歌,不算難。可自己本就在戲弄那袁天定,二人閃轉騰挪之間,這嚴招仍舊能用碎石鎖定自己,還能避開姓袁的,換做自己卻是萬難做到!


    這是一個擅長使暗器的高手,碎石雖被一一擊落,卻是勁道十足、虎口發麻,其中有兩塊九歌來不及擋住的石塊被自己擊落之時,有一刹那的錯覺,便是手中的紫薇都震顫哀鳴!


    這是一個實力不下於自己,而且擅長暗器的高手,隻是不知他刀法如何。


    終究是讓那袁天定驚魂未定的逃到了嚴招的身旁。


    “多謝將軍相救!”袁天定要單手拱手一禮,卻是被嚴招用長刀按下。


    “記住你的話!”


    說完便轉頭對夏鴻鵠說道:“魔宗二十餘年前就已經式微,夏宗主不好好夾著尾巴,非要出來搞風搞雨,學那死灰複燃,鬧得江湖和朝堂不快,今日嚴某便拿了你的人頭,好教天下人知曉,這天下終究是朝廷,終究是寧王的天下!”


    嚴招手握那鎏金的刀柄,長刀緩慢出鞘。


    一時間整個生死台又是莫名一肅,就連差三五招便能拿下古劍菲的龐瞿都停手看向了這個男人,和他手中那柄不容忽視的長刀!


    鋒利的長刀完全展現在眾人麵前,刀並不是那神兵利器,隻是裹住那刀身,從男人手中流向長刀的罡氣卻是令在場之人渾身一震。


    竟是一個與夏鴻鵠一般的神照境絕世高手!


    “乖徒兒,你且退到一邊!”夏鴻鵠說道。


    心頭卻道,如今這江湖,神照境怎麽就和大白菜一樣,走到哪兒就能碰到!若是二十年前自己有如此境界,所謂的天道宗三英亦不過是一個笑話,鎮壓三人也不過是反掌之間。


    那道神明自照的鴻溝,江湖連同朝堂百年間能達到的,亦不過十餘人物,這其中又有近半數並非那山上的人物,體內沒有那一口仙氣!算不得真正的神照。


    眼前這個嚴招,罡氣已達不滯於身之境,人與刀之間無絲毫隔閡阻滯之感。能蔓延至約五尺的刀身,已是強過自己一籌!


    須知自己入神照十年,罡氣仍是不能超過周身三尺。


    “小兄弟果然一語中的,這神照也並非舉世無敵啊!”夏鴻鵠歎道。


    手中的紫薇一瞬間綻放出耀眼奪目的毫光,二人隻一刹那間就已交手,皆是全力以赴!


    紫薇和長刀之間碰撞不休,這是一場巔峰對決!


    李長情和赤白二鬼隻覺得,就在眼前爭鬥的神照境高手,竟是比那日遊真人力鬥七國高手還要震撼,一個是單方麵的碾壓,如今卻是雙方皆是渾身解數!


    嚴招的刀氣縱橫捭闔,刀法大氣磅礴,招招皆是方正威嚴,不是劈砍頭顱便是撩削四肢,以最小的代價斃敵於刀下。配合那無堅不摧的罡氣,偶爾散落未被夏鴻鵠擋住,便將青石板劈得四分五裂,無處下腳!


    而夏鴻鵠的紫薇劍迅疾如風,招式詭異,劍出的軌跡往往出人意料,又是一把奇門兵器,時而堅逾精鐵,時而軟如絲巾。


    若非二人皆是那神照高手,有罡氣護體,便是龐瞿等半步萬人敵上去也絕對敵不過五十迴合!


    卓青青能與這姓夏的魔頭鬥得你來我往,終究是占了斬須眉功法特殊的便宜,且那魔頭當時並未動殺心。


    夏、嚴二人此時卻是非要分出一個勝負,決出一個你死我活。


    二人交手百餘招之後,氣勢非但不見衰退,那罡氣更是透體而出,達到隱隱能見其形的地步!


    “退!”龐瞿挾住徐義,徐鹿台抱著妻子顏征的屍身,赤白二鬼一左一右裹挾著李長情,飛速脫離了生死台。


    而那申鐵和七個同樣裝束的戒律堂高手亦是緊隨其後,黑衣女子九歌凝視戒備著眾人,走在最後脫離了生死台,唯有喪失理智,又被龐瞿打傷的古劍菲落在了場中。


    縱橫交錯的刀氣和劍氣彌漫了整個生死台,毫不間斷的石板崩裂之聲,刀劍相交、罡氣相互之間碰撞摩擦,震耳欲聾!


    眾人無不色變。


    若那魔頭勝出,在場之人恐怕真如他所言,沒有一個能逃得掉;若是那嚴招勝出,要想走出黑風澗,亦少不得要向寧王的朝廷低頭。


    “龐師兄,今日這夏、嚴二人狗咬狗,恐怕短時間難以分出勝負;我等亦不是冷血無情之輩,待徐師兄安頓好妻兒,再來追究背叛宗門一事,告辭!”申鐵一拱手,不待龐瞿說話,便領著七人出了黑風澗。


    黑衣女子九歌譏諷道:“嘖嘖,這就是天道宗,這就是名門正派!”


    就連龐瞿一時間亦是難以辯解,這申師弟真真是一言難盡。不過內心深處卻是有幾分竊喜,徐師弟倒是因此有機會逃出生天。


    他卻是不知,那夏鴻鵠之所以稱李長情是在場唯一一個義士,隻因為李長情要夏鴻鵠附耳聽他,再講那武學境界,提的要求是放過徐鹿台。


    徐師兄本可以在萊山不聞不問,過自己寧靜日子,就算要摻和進為羅義複仇一事,也大可以學卓青青一般,等候在黑風澗即可,卻是為了自己暴露了身份,更是害得宗門被屠戮一空、妻兒被擒,著實令李長情內心難安!


    便是沒有嚴招跳出來,夏鴻鵠也會放過龐、徐二人,隻看在李長情的份上。


    如今半途殺出個與夏鴻鵠旗鼓相當的嚴招,倒是令申鐵等人亦是逃過一劫,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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