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情醒來時隻覺得渾身疼痛欲裂。


    龐瞿那一掌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接將他打暈過去。睜開眼還未來得及環顧四周,馬蹄與車軲轆在官道上此起彼伏的交響,就讓他明白定是在迴返青州的路途。


    “小師弟,你醒啦!”車外傳來龐瞿的聲音。


    “嗯。”


    卻是從未有過的簡明扼要,至少在這個看起來不太正經的師兄麵前。


    “還在怪師兄不講義氣?”龐瞿笑問道。


    不知為何,車內的李長情就是從他的言語間感覺到,師兄就是在笑。


    “嗯!”


    同樣的迴答,車外的龐瞿卻突然問道:“小師弟,你覺得師兄我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嗎?”


    麵對斬須眉護法四美圍殺,接近六百餘騎、步卒圍困絞殺,仍舊麵不改色有勇氣出拳之人,誰要是說這種人貪生怕死,李長情第一個便不答應。


    “我不知道。”李長情看了一眼豎立在一旁的河洛劍說道。


    正在默默靜候,期待車外的師兄能夠解答自己的為何不戰而逃的疑惑,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接著便聽到龐瞿語氣沉重說道:“小師弟,坐穩了!”


    李長情愣神間,馬車突然由極靜變為飛奔,遠遠就能聽見車輪與官道極為劇烈的摩擦聲。馬車帶起的風不經意間掀開車簾的一角,一股焦糊的味道闖入車內。


    “嘔!”李長情一聞到這股味道,急忙掀開車簾,隻覺得要把五髒廟都吐個天翻地覆。


    這一掀,就讓他終生難忘!


    官道沿途屍橫遍野,老幼、婦孺、青壯皆是身體發黑,露出裹屍布的部位數不清的化膿潰爛瘡斑!還活著的便默默或坐或跪在屍體一旁,不吵不鬧。


    一片超越死亡的靜默!


    成群結隊的人躺在路旁生無可戀,三三兩兩還有力氣的人,不停的將屍體扔到火堆中,就連飛奔而過的馬車也不能帶動那些生不如死的人一絲絲情緒波動。


    “師兄!”李長情喚道。


    “關好車簾,不許再探頭!”龐瞿說完就朝車內扔進來一方夜行的麵巾,“裹好口鼻,馬車不停不許摘!”


    李長情此刻終於是迴過神來,那些人全部都是遭了瘟疫的萬州難民,想不到蔓延之勢居然如此劇烈。


    “師兄,這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李長情話未說完就感覺鋪天蓋地的饑餓、口渴向著身心席卷而來。


    拿起一旁的水袋和幹糧,揭開麵巾就開始祭前一刻還幹嘔不止的五髒廟。


    “師兄,我昏迷多久了?”李長情問道。


    “整整三日夜。”龐瞿道,“再過幾個時辰咱們便入了青州地界。”


    “三天!!!”李長情車內驚唿道。


    車外駕車的龐瞿唯唯諾諾的說道:“那個,嗯,師兄下手稍微重了那麽,嗯,就不小心重了那麽一丟丟!也怪你小子不經事,不抗揍啊!”


    李長情憋屈萬分,我要是抗揍還要輾轉幾千裏,風裏來火裏去的入什麽昆侖,你這臨陣脫逃,不講義氣偷襲打人還惡人先告狀了。


    想到此節卻又出聲問道:“徐師兄有追上來嗎?”


    龐瞿滿不在乎道:“放心,那老小子死不了,他要跑這江湖上還沒人攔得住!”


    “可你不是說,宗門戒律堂的人全都是高手嗎?”李長情道。


    “你徐師兄也是高手啊!”龐瞿隨口迴道,說罷又是一馬鞭甩到官道上。


    “駕!”


    馬車的速度更是快了三分,車內正在飲水的李長情差點沒一口嗆死。


    “嘿,我說小師弟,那日你師兄我大戰郢城千軍萬馬之時,咋不見你擔憂?”龐瞿陰陽怪氣的問道,“這姓徐的不過與你相識一兩個月,就能比師兄我還親啦?”


    李長情默不作聲。


    “龐某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嘖嘖,一片赤誠之心喂了狗,竟是不如一個相識一兩個月的陌生人!傷心呐,傷心!”


    “師兄,你就別再作怪,故作輕鬆了!”李長情道。


    龐瞿其實也心頭沒底,人的名樹的影,單單是人屠白少昊就實力不俗,加上這青、萬、交三州臨時匯聚一堂的戒律堂高手,總計一十三人!


    那可不是什麽十三根青菜蘿卜,說拔說摘就能輕易拿下的!


    若是自己全力與這十三人交手,作那生死之爭,能勝則必然是慘勝,離不了缺胳膊少腿;不能勝說不得就是死無全屍。


    隻盼著徐師弟能對得起昔年“鎮山太保”的名頭,三人中唯一能上了玉華三十六胎息境的頂尖人物。


    想當年三英齊出戰魔宗之時,徐師弟的身法就已經到了如鬼似魅的地步,就是僥幸逃脫的魔宗右護法,號稱“飛天蝙蝠”的中曲,都被跨越千山萬水,逾四州之地追上一腳結果了性命!


    “小師弟你就放一萬個心,我等三人,若論實力當屬姓徐的第一!”龐瞿也不知是說給李長情聽的,還是在自我安慰。


    有些擔憂的心裏話龐瞿卻是沒有說出來,若無事整整三日了,以徐師弟的輕功,應早就追上了才是,莫非爭鬥中途橫生了變故?


    “龐師兄,當日你曾言道那幾百步卒中有一道隱晦不定,堪比那四大女護法的氣息。”李長情說道。


    “小師弟有何高見?”龐瞿問道。


    “我當時覺得有些熟悉,隱隱間像是有一把刀藏匿在眾人之中。”李長情迴憶道。


    “藏頭露尾的鼠輩而已!”龐瞿不屑道。


    李長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他的話,隻能自顧說道:“師兄你有聽過鳴鴻刀嗎?”


    “你的意思是,藏在步卒中的那人手持鳴鴻刀?!!!”龐瞿不自覺的抬高了聲音,有些難以置信。


    若那人真真是手持為這世間不平而鳴,與軒轅劍齊名的神兵鳴鴻刀,在徐師弟與那十三人大戰之時出刀,後果不堪設想!


    龐瞿瞬間便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答應姓徐的兵分兩路。


    那白少昊要來報複,問過龐某的雙拳便是!


    宗門戒律堂齊出又如何?


    宗門戒律堂齊出,想到這龐瞿瞬間打了個冷顫,還是別齊出了,以自己和申鐵的交情就盼著他主動請纓來青州走個過場就是。


    羅師弟為了救自己一家,慘死在金石門、昆侖劍宗一行人手下,若姓徐的再有個三長兩短,百年之後可怎生麵對這二人的英靈?


    “果真是鳴鴻刀?”龐瞿猶自不信,問道。


    車內的李長情抿了抿嘴說道:“應該是!”


    龐瞿是知曉自家小師弟的,自從引氣上了山,從書中得來的觀氣望心的本事就是這世間獨一份!


    能察覺善惡,顯化心相的神仙本事,活了近甲子還是第一次遇見!


    “你見過鳴鴻刀?”龐瞿問道。


    李長情迴想起當日水秀鎮遭遇餘一笑和祁連幾人攔路的情形,心道不僅見過,還差點被那持刀猶如地獄爬出來的女人一刀劈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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