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雨綿綿,夏雷陣陣。


    拄拐男子,那木拐看起來極為精致,根據男子的身高量身打造,很是和諧;長發及腰,麵容俊秀一身俠義英氣的女子;個頭不高,頭頂剛好觸及女子眉間的半大少年。


    三人靜默觀雨。


    玉虛峰的山頂視野極為開闊,原本在群山腰間繚繞不散的雲海早就被暴雨衝散。瓢潑一般的暴雨落在瓦上擊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響,又順著瓦溝而下,在房簷出牽出大拇指粗細連綿不絕的雨線。


    天地間除了雷聲雨聲再無其他。


    雨幕將本來還高出玉虛峰一頭的隔壁玉珠峰,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料想若有人此刻站在玉珠峰看這玉虛峰大概也是別無二致。


    少年約莫是站累了,又或者是看到拄拐的男子有些體力不支,便迴身端來一張小木桌,三隻木凳。


    “把你用袖口抹過的凳子給我!”龐斌對李長情說道。


    方才他見著少年用衣袖抹過兩隻小凳子,卻唯獨獨遞給他髒不拉嘰的一隻,分明是赤裸裸的歧視!


    李長情見怪不怪,這幾日伺候這大少爺,早將他摸了個透:是個好人!


    “嘿嘿,文武少爺傷勢都好的七七八八,能下地走路,還能頂風觀雨,連隻凳子都搞不定嗎?可怎生下山去尋那昆侖劍宗的晦氣?莫要再被攆到這山上來!山上苦寒,大少爺呆著不習慣,吃喝拉撒怨言頗多,好生難個伺候!”


    旁邊的陳歡聞言,笑道:“兩個活寶,消停不得半刻!”說罷將自己的小凳子遞給龐斌道,“龐師兄,你跟一個小孩子較什麽勁,坐我的好了!”


    她將那隻髒兮兮的凳子拿過來,轉頭便對李長情說道:“小師叔,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勞煩你再抹一抹!”


    李長情心頭鬱悶,這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合著自己這個外人,隻能受欺負了。


    “真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還喜歡躲在女人背後!”李長情陰陽怪氣道。


    誰知那龐斌聽了不怒反笑道:“毛都沒長齊也知道什麽叫女人?窮鄉僻壤出來的沒見過世麵,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便能稱之為大少爺?真是孤陋寡聞!小子,我告訴你什麽叫大少爺。”


    “狗馬聲色飲酒六博及鐕核持籌之習,狎朋昵友優伶娼交!這才叫大少爺,知道嗎,井底之蛙?”龐斌掐著手指一一細數道。


    李長情聽的一頭霧水,一旁的陳歡倒是橫眉怒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狗叫都比他好聽。”李長情順杆子往上爬。


    “小師叔!”陳歡嗔道,“逞口舌之利,婦道也,大丈夫當慎言。”


    “諾……”李長情以頭示意,“大丈夫就在你旁邊呢,我是小孩子!”


    見那龐斌還要還嘴,陳歡緊忙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套上好的茶具擺在桌上。


    李長情曾在外公洛孫山家中見過一套茶具,被秀才視若珍寶,自己想要摸一摸都不行,美其名曰:小孩子喝什麽茶!


    聽說後來洛寶兒一歲時抓周,先是抓到了一把劍,洛孫山道:“不作數!”再抓,是一隻茶杯,洛孫山臉色都不太好看了:”再抓!”第三迴居然抓起了最大的那隻茶壺,自己那外公怒不可遏道:“武刀弄棍那是粗人,端茶遞水那是傭人,臭小子!”


    說罷拎起以前視若珍寶的茶壺便摔個稀巴爛,又拿起一旁的那隻“豹狼豪”,也不管受驚哭得稀裏嘩啦的洛寶兒,塞到他手裏說道:“提筆指點江山才是我的好兒子!”


    寓意好好的抓周,愣是被洛孫山玩成了鬧劇。


    “勞煩小師叔去生些炭火。”陳歡對李長情說道,也將他從神遊中拉了迴來。


    這下可好,生火製作木炭可要費時不少,也沒與那龐斌拌嘴的功夫了。


    等到茶煙繚繚升起,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這是上等的雪茶,便是在那對麵,看到沒,那座玉珠峰峰頂縱橫交錯的冰川縫隙中生長的雪草製成!”陳歡一邊泡茶一邊說道,“每年都有粗心大意的采茶人栽進那冰川縫隙,再也出不來!”


    “那豈不是很貴?”李長情問道。


    “小師叔,亂世人命如草芥,不如狗!”陳歡說道,“雪茶隻在這青州之地流行甚廣,你在玉門州可有聽過?”


    “不曾。”


    “這便是了,雪草其實是一味中藥,便是煎炒暴曬製成茶葉,也不能久放,極易腐敗,與一般的茶葉大相徑庭,不能存放,商人看不著商機,豈能大力推廣?便隻在這青州一州之地流轉,價格也不過是一一之數。”


    “什麽叫一一之數?”李長情問道。


    “就是一兩白銀一兩茶!土包子!”旁邊的龐斌忍不住譏諷道。


    李長情此時對他的譏諷不甚在意,倒是有些乍舌這價格,在他心裏一兩白銀已經夠在那鵲山菜市橫著走了,轉念一想這人命換來的茶葉,便覺得價格如白菜一般了!


    “龐師兄,小師叔!”陳歡一人遞給他們一杯。


    李長情一口下肚,無甚異樣,心道與一般的茶也沒什麽兩樣嘛!


    陳歡見他飲茶方式,笑罵道:“牛嚼牡丹!”


    李長情一聽,哪裏能不知道這是在罵自己呢,一臉訕訕道:“有何不對嗎,師姐?”


    “飲茶如飲酒,得品,看著沒,便是像龐師兄這般!”聽完,轉頭隻見那龐斌一臉不屑和得意神色,輕輕抿了一小口,一臉舒適道:“啊……好茶!”


    “殺豬呢!”李長情張口就來,“豬叫!”


    嘴上罵歸罵,卻也是學那龐斌一般抿了一小口。


    未曾想那茶水一口飲時不見異常,抿一口在嘴裏此刻卻猶如活過來一般,一股股寒氣生發在嘴裏東突西串,一瞬間牙齒發顫,李長情忍不住道:“啊……好涼!”


    “宰狗呢!”現世報,輪到對麵的龐斌譏諷道,“狗叫!”


    “豬狗不如!”陳歡怒道。


    兩人偃旗息鼓。


    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更快,不多時太陽竟在雨後鑽了出來,玉虛峰經過暴雨的洗禮,越發顯得清新肅穆,陽光照過來玉虛觀呈現出一片靜瑞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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