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前,玉華國的疆域遠未到如今這般。


    約莫近三分之一的東部疆域皆屬於趙魏韓三家。


    彼時的趙魏韓也並不是國家,而是統歸晉國。


    諸侯彼此混戰兼並,趙魏韓三家脫穎而出,最終晉國一分為三。


    也是在這時期,三家出於各自的私心,妄想得到西邊玉華國這一強援吞並其他兩家。


    在玉華國合縱連橫之下,三家丟失了臨近玉華國的大片疆域。更造成了史書上大書特書的“西進血路”!


    最東邊的齊楚不願接納三家戰時的流民,燕國千山萬水有心無力,唯有西邊的玉華國成為了流民的希望!


    也造成了神州曆史上著名的西遷,不過更多的民間曆史口口相述皆稱之為“西進血路”。


    三家西邊臨近玉華地域十室九空,最終搬遷移民又活下來的不足一成!


    據洛勝男所說,李長情的外婆一家便是這西遷的遺民。


    那時候他的外婆剛滿六歲。


    外婆姓王名玉桂,是一個別有深意的名字,作為家裏最小的女兒,一路顛沛流離之下活了下來,最終在玉華國的土地上紮根。


    洛勝男心裏並不如何懼怕那個秀才老爹,反而對王玉桂隱隱有三分懼意。


    牽著兒子的手緊了緊,仍是鼓起勇氣敲了敲洛家的門。


    開門的是洛勝男的弟弟,洛孫山老來得子的寶貝疙瘩,也是洛家唯一的希望,小名洛寶兒。


    “阿姐,你來了呀!”洛寶兒滿臉喜色。


    倒不是因為看到洛勝男而高興,而是看到自己的侄兒李長情也在。


    便說道:“長情,你居然也來了,我們都一年沒見了,走,我帶你去看你去年河裏抓的紅鯉魚!”


    說罷也不等母子倆迴話,拉過李長情的手就往院子裏跑。


    留下洛勝男一臉苦笑,仍是進門迴身掩門,再度給自己打了打氣。


    “寶兒,誰來了呀你這麽高興?”


    “娘,阿姐和李長情過來啦!”


    王氏的聲音一如往昔,聽上去軟糯平和,臉上歲月的痕跡很淺,竟是與女兒眉眼間有七八分相似,倒像是一對姐妹花。


    洛勝男看到母親,心底就猶如有了一根定海神針,從小到大不外如是。


    “娘!”洛勝男喚了一聲,王氏滿麵笑容,“勝男迴來了,來來來,快到屋裏坐!”


    “勝男,你爹他上縣衙幫人打官司去了,等閑一兩天迴不來的!”


    洛勝男聽到此話卻是鬆了一口氣,趕得巧,正好避開了老爹。


    其實不是怕,倒是為人父母以後,看到老爹,每每心底有一點愧疚。


    “其實你爹也很疼你的!你這嫁出去十幾年,兩家隔得也不算遠,迴來看爹娘的次數一隻手能數,是心裏還在怨你爹嗎?他呀,也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小酒一喝,常常在家裏念叨不孝女有了夫君忘了爹娘,連帶著看長情也不順眼!其實吧,心裏可緊著你呢!”王氏說道。


    洛勝男聞言,欲要反駁幾句。


    出嫁時受了不少的氣,朝著洛孫山放了不少頗具殺力的狠話,又覺得今日來有求於人,隻能是吞迴了肚子裏,選擇默不作聲。


    “你怪你爹當年如此絕情,你又可曾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啊!罷了,終究是要你們父女倆自己解開心結,你今日來是為了何事?”


    洛勝男沒成想王氏竟單刀直入,這麽快就扯到了她今日迴娘家的目的。


    也不矯情,往王氏的麵前一跪:“還望娘親教我!”


    也不添油加醋,將昨日發生的一切道了一遍。


    “原來如此!勝男,此事無需憂心,你呀,手裏沒個輕重,心思還不如你家男人細。待會兒我將長情喚過來囑托他幾句,教他如何行事,你們不用擔憂。”王氏道。


    待得吃過午飯,王氏便喚來了李長情,同時又讓洛勝男帶著洛寶兒出門去集市采購晚間的吃食。


    “長情,你進學堂有幾日了?”


    李長情對王氏幾乎是言聽計從,連家裏的李老實夫婦都沒這待遇。


    或許是與洛孫山形成了極為鮮明對比的緣故,一個對他好到了骨子裏,一個便是不冷不熱,時不時還會冷嘲熱諷。


    小孩子不懂什麽指桑罵槐,但窮人家的孩子當家早,終歸知道外公那些話不是什麽好話,是透過自己在罵自己的老爹!


    也不敢反駁,若傳到了李老實耳朵裏,遭罪的還是自己。


    會被李老實那翻來覆去的俚語訓斥,書沒讀過幾天的李老實,有時候把自己繞進去也不自知。


    一旁的洛勝男就會偷著樂,大抵老爹還是尊敬這個外公的想法居多。


    “外婆,已經快半個月了。”李長情道。


    “讀書人有個說法叫懂了未必真懂,看了不懂才是人間大幸,長情,你覺得讀書好不好?”王氏的問題幾乎與李長情的預想風馬牛不相及。


    “那肯定是極好的!”李長情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王氏也不評價,接著問道:“若有人辱罵你,該當如何?”


    李長情想了想說:“如果是親人罵我,有道理我就聽,沒道理就不聽!如果是陌生人罵我,我定要罵迴去!”


    “若有人打你呢?”王氏問道。


    李長情明白了,外婆這是在說學堂門口挨揍一事。


    “外婆,他們一群人,我打不過!”李長情耷拉著腦袋。


    “有個屢試不及第的讀書人說過這樣一番話:人辱我罵我,我必臥薪嚐膽,讓人罵無可罵不敢再罵;人若以棍棒加之我身,大丈夫雖頂天立地,亦能屈能伸,但挑釁爭鬥曆來是人之天性,豈可輕易退縮!無論眾寡,皆需奮力一搏!”王氏道。


    李長情雖聽不太懂,可外婆讓他還手打迴去的意思還是明白的。


    “徒懲口舌之利者,於人於己皆無利,當知那十八層地獄還有拔舌一說,且由他去又如何?自有天收而已!”王氏接著說道。


    “長情啊,俗話說得好,父母愛之深責之切,若是旁人那便是欺你,何能忍?焉能忍?


    讀書讀書,不正是要讀出個書本之外的道理嗎!


    這西北古秦之地民風彪悍由來已久,強者受人尊敬弱者遭人欺壓,


    書本裏、書本外皆如此,如此才造就了這七國第一!你覺得對麵人多,不敢還手,與那弱者何異?”


    “真正的強者,書裏能讀到卻學不到!


    要保護你的親人,這世道你就得學會無論順境逆境中仍舊抱有以弱勝強的信念。


    向更強者揮拳,向這世間所有不平與不公揮拳的勇氣!”


    “你年齡還小,有些事以後慢慢會懂,今日你卻是要記住外婆的話,男子漢挨打就要還手!”


    李長情聽了個似懂非懂,雲裏霧裏。


    不過外婆說的話向來是不會錯的,照做便是!


    一家人吃過了晚飯,天色已晚,洛寶兒將阿姐和李長情送到門口,猶自不舍!


    “李長情,再過幾天爹也要送我到鵲山學堂受學啦,以後有小舅舅罩著你,放心!誰敢欺負你我就揍誰!”


    李長情聽了這話又是感動又是好笑,我都打不過的人,你這四五歲的小身板怕不是跟過去找揍,到時候我挨打還要護著你,這買賣真不劃算!


    想到這又突然記起了外婆王氏的話:要做那強者,才有力量庇護身邊的人,才有資格爭奪美好的人和事!


    “寶兒舅舅,我等著你!”這不倫不類的稱唿卻是李長情第一次叫出口。


    洛寶兒聽了假裝一把鼻涕 一把淚的說道:“你終於認我了!哈哈哈”


    一旁的洛勝男見此心裏很是欣慰,這一行兒子的心結該是解了,也不知道王氏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麽,薑還是老的辣啊!


    月色中天,星稀路明。


    高矮身影牽手歸家。


    隔著老遠,家門口一盞燈籠駐足等候。


    不知等了有多久,那人手搓手,時不時墊腳望向路口。


    往日裏李長情覺得這個人唯唯諾諾,畏妻如虎。


    今夜看到這個人,突然覺得晚上的風怎麽這麽大,吹的眼睛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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