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魔杖以解手為由暫時離開了位置,朝向虛無的黑暗中走去。


    夜鴉要跟上來被我拒絕了。


    哪有男孩子去解手身後還跟一個女孩子啦。


    ···好了。


    這裏沒什麽人,而且還很近。


    那麽來吧,做吧,為了所有人,按照伊娜的計劃來做吧。


    我取出黑色長袍口袋中的黑色圓粒,將其攥在手心單膝跪下。


    將手放在胸前,低下額頭清晰吟唱:


    「明世之瞳,黑暗的髓鞘,流通暗夜的信使,傳遞違背真理的準則,我等凡人渴求您的力量,為此我等將獻上此之貴物···」


    我將手中的粒子捏碎,將粉末撒在地上。


    這樣就完成了。


    我鬆了一口氣···


    叮——!


    「『聽到···痛苦···詛咒之書···融入···拯救···魔女之村···混惡···』」


    我無法活動四肢,因為一股恐怖的威壓將我的力氣碾碎了。


    此刻我的兩個瞳孔中倒映著一正一反的畫麵,而畫麵中則是一顆滿是血絲的白色眼珠瞪著某人。


    唿唿···颯颯···叮——!


    我的體感正在被揉搓,整個身體仿佛在被惡魔舔舐,喉嚨裏上湧著某些難以忍受的東西。


    「···唔——嘔嘔嘔嘔嘔嘔——!」


    當胸腔充滿異物的時候,我沒忍住將其吐了出來。


    ——是無數的纏著黃白色線條的眼球,正凝神注視著高空,眼中倒映著一顆更加巨大的眼球···而我在它的下麵血流滿地···


    「···」


    「···!」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因為驚嚇而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不停的冒出虛汗。


    但當我看見泥土地上寫著一串奇怪的符號後,我知道我成功了。


    第一步計劃成功了。


    「伊娜···我成功了···太好了···」


    雖然我激動的有點想哭,但哭出來很丟人所以我不要。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執意如此,那要是剛開始就堅持不下去了也太丟人了。


    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這才是計劃的第一步而已。


    「現在要迴去,然後前往第八層。」


    我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拿起魔杖後我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一團混沌,造型卻詭異般圓潤的東西正死死盯著我。


    就在我臉前,近在咫尺。


    「···謝謝你。」


    我這麽說著,然後向著麵前的東西伸出手。


    ——但它消失了。


    「···走了。」


    ****


    我們來到了第八層。


    我還是挑選了一個大家都在休息的時間,以普通的理由準備暫時離開會兒。


    「夏爾。」


    洛貝絲抓住我的手,赤色寶石一般的雙瞳略顯猶豫的看著我。


    我發現洛貝絲的手在打顫。


    在害怕?


    「···夏爾你,確定是要去解手對吧?」


    怎麽會這麽問?


    「對,憋不住了。」


    這是真話,不騙人。


    在完成第二步計劃之前先解決人生三急之一也不為過吧?這可是人生三急之一啊!


    我記得自己也沒喝多少水啊怎麽尿液會有這麽多···


    不想了,總之現在我得去完成第二個計劃了。


    「我跟你去。」


    「額,我挺害羞的啦~畢竟洛貝絲可是···」


    「我不害羞。」


    可我害羞啦!——我沒說出來,而是想通過一些交流來勸洛貝絲放棄。


    ——沒任何戲,結果就是如此。


    就在我和洛貝絲爭執了一小段的時間後,浠琳帶著烏鴉紳士走了過來。


    浠琳先是叫停我們之間的爭執,然後讓烏鴉紳士陪同我一起,並囑咐烏鴉紳士如果遇到危險就立刻逃跑,她們會竭盡一切去救援。


    我堅決拒絕了浠琳,然後立刻選擇動身。


    她們都沒有追上來的意思,很好。


    ···


    「我是了解夏爾的,他是不會輕易放棄機會的···但我當時真的以為夏爾放棄了呢,晚上休息時我心情非常開心,想著今夜能安心的睡去了···可最後···」


    浠琳一臉無奈,用手擦去眼角的淚珠,失落的笑了笑。烏鴉紳士飛迴夜鴉身邊了。


    「···真是讓人火大!還有···難受···夏爾···你這討厭的···什麽不自量力的蠢貨···我喜歡你啊蠢貨···千萬不要丟下我離開啊···一定要活著迴來啊···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洛貝絲跪在地上捂臉痛哭,隨後合十雙手放在胸口真誠祈禱。


    浠琳望著眼前一反常態的洛貝絲,嘴巴欲張欲合,驚訝又錯愕。


    她從沒有見過那個一直樂觀積極,大大咧咧的洛貝絲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這是她第一次見,即使在夏爾消失的一年裏也不曾見過。所以浠琳倍感驚訝以至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貝···絲···?」


    夏爾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而四周,古堡內響徹了厚重的鍾聲。


    這時,洛貝絲亦如木偶般僵硬地站了起來,雙手無力地下垂,雙眼無神渙散,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與精神。


    口中喃喃低語:


    「要趕快爬到第十層打敗魔株現在的形態···」


    「洛···貝絲···」


    ****


    好···我應該沒有迴頭路了···畢竟鍾聲響了···


    這也就說明,這下真就是不得不做了。


    深唿吸···


    唿~···嘶~唿···


    我從口袋中取出又一顆黑色粒子,用火焰點燃了它將其燒成粉末,然後向著身邊的牆壁上撒去。


    牆壁消失了,出現了一個擁有神秘的魔法陣的房間。


    這個魔法陣就是我被「食祭」時用到的魔法陣,現在它又有用途了。


    我還需要醞釀一下···


    唿唿···唿~···嗯。


    「接下來的畫麵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啊···」


    我無力感歎了一句。


    隨後,當我自我覺得準備差不多的時候,我取出一把迷你的小刀。


    用小刀割破了手指將血液滴在魔法陣的中央。


    等待了一分鍾之久魔法陣冒出了亮光。


    「···還是會害怕啊···」


    自己獻祭自己這件事——前所未聞。


    因為我不會被魔株蠶食,所以隻有我可以做到,隻有我···這是唯一的辦法。


    這是為什麽啊?我曾問過伊娜為什麽我不會被魔株吃掉。


    「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殘存的一絲人性迫使自己···讓你活下去。」


    叮——!


    四周響起了長久的鈴聲,我將注意力放在魔法陣上,張口吟唱:


    「來自深淵的母親···瑪茜亞···按照契約···塞拉芙爾···在此我將獻上貢品···請實現吾等願望!」


    吟唱結束,我將口袋中最後的一粒黑色粒子送入口中,咬碎,然後用小刀刺進手掌心。


    咬牙堅持,疼痛隻是暫時。


    我用另一隻手握好魔杖,將血液滴入魔法陣中。


    叮——!


    魔法陣爆射出紫色的強光,深綠色的藤蔓緩緩從魔法陣中爬出,從我的腳底,慢慢的爬向我的上身。


    「唔···大家保佑我···」


    藤蔓纏住我的全身,將我逐漸包裹。


    我的四肢被擠壓在一塊,骨骼欲裂,唿吸絕望般困難,意識也在被剝離。


    魔杖從我手中脫離但還在藤蔓內部,這樣也沒問題吧。


    一株藤蔓扒開我的嘴,然後伸入···我因為腹部產生的劇烈疼痛而即將陷入昏厥。


    這樣···就成功了吧···第二步···


    伊娜···大家···保佑我成功啊···


    ······


    這個房間又一次隱藏了起來。


    牆壁上,一顆非人類的眼球觀察著一切的發生。


    隨後,它從牆壁上掉了下來,被一個白衣白發,肩膀上落著一隻烏鴉的女性踩碎了。


    ****


    第七次討伐開始了。


    這副形態下的魔株擁有了其它技能。


    它發出宛如嬰兒般的叫聲,從地底下召喚著某些東西···


    「來了···」


    轟轟——!


    又一次地震。


    然後,無數活性植株從地底破土而出,舞弄著荊棘叢生的身體,以及長著密密麻麻的由牙齒堆積而成的「嘴巴」。


    「夜鴉,去幫洛貝絲!」


    我聽見浠琳如此下令,夜鴉便朝著坑洞一躍而下。苦戰中的洛貝絲一捅一刺將臉前的植株抹滅,而身後欲偷襲她的植株被附著暗魔力的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碎了。


    「···」


    坑洞中其它的冒險者們與數量龐大的植株殊死纏鬥著。


    突然,坑洞下方有一具身體被扔了上來。我躲開後,望向摔在地上的那個男冒險者,他的全身上下都是裂口,濃稠的血從裂口中不斷流出。


    「別害怕!我現在就為你治療!」


    這是我作為治療師的責任。


    我上前為其塗抹藥草,而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冒險者拖著全身傷口的身體退迴到後方,其餘治療師加急為他們治療著。


    芬恩隊長他們與坑洞下的魔株之間陷入了難分勝負的苦戰。


    「遠離!」


    上方的艾米向坑洞下方暴喝一聲,當芬恩隊長他們退離了一定距離後,數不清的魔法射向魔株掀起了一場絢爛的爆炸畫麵。


    可是。


    「效果不明顯···」


    「···那麽,都讓一讓吧。」


    艾米推開魔法師站在了最前頭,俯視著坑洞下方正在肆意攻擊的瘋狂的魔株,將魔杖刺在地上,閉上眼睛深深唿吸著。


    「唿···唿~···」


    我看到了空間裏的魔力正流向艾米的位置,源自艾米體內的魔力流向她的魔杖頂端的魔石中。


    「我會接住你的。」


    「謝謝你,彩油小姐···」


    艾米背對著大家說完話後,她的腳底下便誕生出了紫色的元素環,坑洞下方的魔株周圍誕生出一個巨大的亮紫色元素環。


    地底之下的魔力在翻騰。空間裏,紫色的電光若隱若現,空氣中充斥著酥酥麻麻的電流。


    艾米的頭發在這時亮成了紫色,身邊籠聚了龐大的魔力。


    「伶俐迅猛的雷光,永恆之雷,無影之人,以此顛倒,喚之名,於我所用,此身便是雷痕的化身···」


    浠琳望著艾米的行為,她的眼中流露出了羨慕與向往的色彩。


    因為那是浠琳努力了很久卻仍然沒能突破的魔法等級。


    「紫晶雷鳴爆!」


    隨著艾米怒瞪雙眼,一聲喝令之下,魔石中聚集的魔力遭到轉化,紫晶色的雷光從魔株的頭頂劈下。


    轟轟轟——!


    巨大的雷聲引起了整個空間的顫抖,地震又一次席卷而來。


    「咿嘶嘶嘶呀呀呀呀——!」


    魔株發出淒慘的叫聲,身邊的植物皆在雷光中化為了灰燼。


    產生的強大氣流使所有人站立不住腳跟,身體險些被刮飛。


    坑洞下方的人被浠琳的下位級防禦土魔法——「土堡」保護著,所以並無大礙。


    當雷光逐漸暗淡最後消失後,這場狂雷的憤怒便結束了。


    艾米捂著頭身體向後倒,就站在她身後的我立即抱住了她。


    越來越接近魔力枯竭了,一段時間裏不能再使用魔法了。


    不過,艾米這一擊,成功讓這個形態的魔株陷入了垂死狀態。


    必須要趕快,不然魔株過一會兒就會被空間裏的白光恢複。


    雷光消失後,坑洞下的芬恩隊長緩緩走出土堡向垂死的魔株靠近。


    藤蔓襲向芬恩隊長,被其利索向左閃避後舉劍砍斷。


    向右攻擊,軟弱無力,芬恩隊長正視著魔株的攻擊,隻是向前劈砍,所有即將攻擊到他的植株被全部一分為二。


    芬恩隊長踩著魔株的身體來到了它可以稱作是「心髒」的位置,然後舉起大劍毫不猶豫地刺下。


    又是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叫聲,魔株迎來了可觀上的第三次死亡。


    ···可夏爾說過,魔株據說有幾千種形態···也就是說有幾千個生命···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也太絕望了吧···


    夏爾還是去冒險了,明明所有人都是不希望他去冒險的啊,可為什麽···偉大的聖西斯普羅啊,保佑夏爾這一次也一定要平安無事···保佑夏爾一定要實現他的計劃···偉大的聖西斯普羅啊···


    魔株現在還沒有複活的跡象。


    「成了?」


    「不一定啊···」


    「夏爾!」


    一直沉默的洛貝絲突然對著倒下的魔株的屍體喊道:


    「你這混蛋還不出來嗎!?違背了與大家諾言依然學不會量力而行!你就是個大混蛋啊啊啊啊——!給我出來向我們道歉啊啊啊啊啊——!」


    「你不是隻要擊敗魔株現在的形態你就可以出來了嗎!現在它死了你倒是給我出來啊啊啊啊啊——!」


    洛貝絲撕心裂肺的呐喊,拿著短刀向毫無反應的屍體宣泄自己的憤怒。


    如果夏爾的計劃得以成功,那麽魔株便會徹底死去,不會再···


    「···怎麽迴事?···難道···?」


    突然間,魔株的屍體開始向內收縮,上方的白植體大群跳進大坑中,堆積在魔株收縮的身體上。


    無數長滿荊棘的藤蔓破土而出將白植體與魔株包裹,逐漸變化為一株「荊棘花苞」。


    一股危險的氣息迅速彌漫開來。


    芬恩見情況不對於是立刻下令撤退。


    坑洞下的戰士們順著藤蔓爬上了坑洞,而跪在魔株屍體邊的洛貝絲紋絲不動,夜鴉去拽她也無動於衷。


    「洛貝絲!」


    我發覺我開始心慌發寒,腦袋裏一片空白。


    「嘖!埃雷拉!」


    「喔!」


    喚名埃雷拉的是「滄溟狼牙」隊伍中的一位「金獅族」的亞人,姓氏是巴勃羅。


    「交給我吧!」


    我看他自信的拍著胸膛,將自己的大劍插在地上,隨後用拇指豪爽地擦過鼻梁,躍躍欲試。


    「我想飛了!法塔爾!」


    「唉···我知道了。」


    喚名法塔爾的精靈女性與巴勃羅同隊,她的姓氏叫阿德裏艾麗。隻是現在的她衣體損壞嚴重,肌膚暴露在外。


    在得到阿德裏艾麗的迴應後,巴勃羅「喔哈哈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了一陣,隨後朝著坑洞一躍而起。


    同一時間,上方的阿德裏艾麗先是捏了一下自己的尖耳朵,然後抬起手吟唱起了風魔法。


    我能看到魔力從阿德裏艾麗的周圍迅速流向了向下墜落的巴勃羅。


    「啊···」


    阿德裏艾麗上半身的衣服莫名其妙的化作灰土消散了,現在上身是全裸的狀態。


    芬恩隊長遞給了阿德裏艾麗一件大衣讓其披蓋在身體上。


    「喔喔喔喔——!英雄登場!」


    轟——!


    巴勃羅的落地除了聲勢浩大外,還有綠色的雨與煙進行裝飾。


    「兩位小姐!抓好扶穩了!」


    在我的視線中,坑洞下方的巴勃羅左邊夾著夜鴉,右肩扛著洛貝絲,其雙腳下運生出了逐漸變強的氣流。


    「英雄——撤退!」


    砰!


    就像小說中描繪的畫麵——隻衝入雲霄的小鳥——「煙火」(出自小說《沒有翅膀的飛鳥》,據說是轉生者寫的小說。有一說一確實挺好看的。)一樣。


    「英雄···安穩落地!哈哈哈哈哈!」


    夜鴉從巴勃羅的懷中滑了出來。我快步上前去接住一反常態的洛貝絲。


    「暫時先撤退!」


    芬恩隊長下達撤退的命令。


    治療師和魔法師負責攙扶傷員,戰士負責殿後。


    我背著沒有任何精神,眼神渙散無光的洛貝絲走在隊伍前列。


    突然,我似乎聽見了夏爾的聲音···


    「晚安···塞拉芙爾···」


    「我成功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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