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暴風雨,明後天可能還有。


    那麽,我無法離開了,無法返迴家中。因為雨下的太大了。


    就光此時,雨勢已經大到足以擊垮屋梁,衝刷大地,眼前景已然是一片沒有縫隙的白線極速下落。狂風怒號,雷霆轟鳴,然而這些都是間斷性的,除了雨滴滴落發出聲音的格外沉重與清晰是永遠持續的。


    屋內角鬼發出抽抽搭搭的嗚咽聲。


    我沒有在為我沒法迴家而發愁,而是在整理思緒以理清楚現在的局麵到底是什麽情況。


    「看這樣子···」


    洛貝絲開口時,頭頂的房梁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今夜不好過了···隨便吧···」


    我想接近洛貝絲,但又擔心她將我驅趕。換做平常,我隻要敢抱有目的的接近洛貝絲就會被她敏銳察覺到,然後警告我注意分寸,不然就要挨拳頭。


    洛貝絲的力氣比成年男人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倍,據她的話來講,角鬼族都是天生的大力士。


    所幸我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挨過洛貝絲的拳頭,但就通過它打在魔物身上的效果,如果我挨一下可能整個骨架都會碎掉。可能···不,我並沒有誇張。


    還是先經過同意再行動吧···雖然不可能同意我就是了···


    又一次抱著目的與洛貝絲交流,結果還會和之前一樣嗎?現在的她···都和之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呢···


    「我能···」


    「隨便。」


    「啊?隨便什麽?」


    「你想對我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報複或是虐待,亦或者單單隻想滿足欲望,哪怕是殺了我也無所謂。我什麽都不在乎···」


    她的想法,我覺得···不正確。還不止,她應該還往「那方麵」想了吧?可我就是一個小孩啊。


    「我還小,聽不懂你想表達什麽。還有,我幹嘛要報複或虐待你?你又沒對我或我的家庭做什麽。我更不可能殺你啊!我隻是想安慰你,然後希望和你聊一聊浠琳的事情。」


    「嗬嗬,我怎麽忘了你是個連毛都沒長的小鬼,不知道什麽叫趁人之虛···也是。我不想提你那自以為是的老師,我不喜歡她···」


    「為什麽?」


    「···我有必要告訴你這個小鬼?」


    這好像確實沒有。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做到讓每個人都喜歡,哪怕是閃閃發光的珍貴寶石,也總有一些怪人會不喜歡。


    我沒有說洛貝絲不喜歡浠琳就是怪人啊!


    「是的,你不必要告訴我,雖然我···」


    「作為團長不顧及自己團員的生命,想要拋棄她···我討厭這個人。」


    「那種情況真不能怪浠琳做出丟下茉莉撤退的命令,因為作為團長的她要考慮所有人的安全。如果要因為一個人而犧牲了整個團隊,換做你你會怎麽做?」


    我用上了電視劇或小說中最常用的套路,讓對方帶入自己的情感去斟酌她反感的事物。


    但關於這個辦法,我沒想到我這種人居然會在現實中對別人使用上···


    「···哼。」


    洛貝絲迴了我一聲帶有不爽意思的「哼」。


    「對吧?如果你是團長做出這個決定,我們雖然很難受失去同伴,但那真沒有辦法。不過最後,我們很幸運呢,不僅就出了茉莉還成功撤退了。」


    「···不要將你的努力用幸運含糊過去。如果沒有你,茉莉救不下來···」


    「謝謝你的肯定。」


    等等,似乎現在聊浠琳的事情並不是重點。


    我怎麽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那個,我很抱歉,布洛爺爺的事···」


    「···」


    「養父亦如生父嘛哈哈···我知道布洛爺爺的離去對你的打擊很大,大到眼前的你並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洛貝絲,但你確實又是洛貝絲。」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額···就是···很抱歉,我不是很會安慰人。」


    我說完,尷尬的搔了搔臉,洛貝絲又把頭埋進了膝蓋中。


    想到氛圍一下子又被我拉迴了壓抑中,我悄悄的靠近了洛貝絲。


    要是換做平常,反應極快的洛貝絲若察覺到有人靠近,一定會立刻對那人進行警告。


    然而這次,縱使我就蹲在她的麵前她也不抬一下頭。


    窗外的雨傾盆而下,而眼前,潔白的淚珠如同雨勢一樣把控不住的滴落。


    哭聲變大了。


    可就憑我兩世的閱曆,要說安慰人的經驗真是挺欠缺的!要說別人安慰我,就隻有前世的千夢與今世的家人會安慰我。


    怎麽做,怎麽做啊···要不,學學浠琳?


    話說浠琳都是怎麽安慰我來著??···啊!我想起來了!


    「誰讓你碰我的···?」


    「我隻是,在模仿浠琳安慰我時的動作···」


    可結果是我的手被拍開了。


    「我不是寵物狗,別那樣摸我的頭。」


    「咦,總感覺我被罵了呢。」


    「隨你怎麽理解。」


    「那我可以坐你身邊嗎?」


    「隨意···」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然而,氣氛又變迴了隻能聽見窗外雨聲與風聲的情況。


    ****


    「我能問一下···」


    等雷聲停後,我打破屋內的寂靜。


    「布洛爺爺他,是因為什麽離開的啊?如果讓你不高興了你完全不必迴答哦!順帶我也會向你道歉···」


    「不需要···」


    洛貝絲再一次抬起頭,眼神變得更加淒冷無神。


    「他死於一種叫『寒蚊』的毒,我連去找醫生都沒來得及他就離開了···」


    「你去找茉莉的?」


    「···不是。」


    「布洛爺爺在臨終前跟你說了什麽嗎?」


    「···」


    洛貝絲凝望著前方沒有迴答。


    好吧,這個問題她是真的不限迴答。


    我又說了一些聽起來很敷衍但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安慰話,可洛貝絲隻是冷冷嗬嗬了我。


    直到洛貝絲說出這樣的話:


    「我想去陪父親,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關心我的人了,一切都沒有意義···」


    「不可以!」


    我的音量突然提高,情緒與行為也變得激動起來。


    屬於孩童的手搭在洛貝絲的兩肩,這一舉動也讓洛貝絲愣了愣。


    「不可以死啊!不能死啊!誰說沒有關心你的人了!」


    「額,我有說過我要死嗎?我隻是想再去父親的墳前和他說說話而已···」


    「外頭下這麽大雨你要去!?你怎麽去?會得病的!」


    「···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


    「啊?」


    為此要我做出解釋,我想我也不是太清楚為什麽自己會如此激動。


    是聯想到曾經的自己了嗎?又產生了那種「自己淋過於雨,所以要為別人撐傘」的心理嗎?茉莉就是因為我這種心理才險些喪命的啊喂···我這是又想害洛貝絲嗎?這就是報複···報複個毛線啊···


    「答應我千萬不要產生自殺的心理好嗎!?答應我!」


    「喂,你究竟怎麽了?還有,別這麽用力按住我的肩膀···」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得答應我!好嗎?」


    「到底是什麽毛病啊···喂!臭小鬼怎麽更用力了?···咦?怎麽掙脫不開?!」


    「答應我!」


    「···」


    誰能想到,一個九歲小孩居然能在力量上壓住一隻角鬼。


    其實這也算是乘人之虛吧?畢竟洛貝絲現在的狀況很糟糕,我猜測她最近根本就沒吃過一頓飯,因此她的身體很虛弱。觸摸到她身體的那一刹那後最先傳來的是堅冰般的寒冷。


    我覺得現在的洛貝絲如果被壞人盯上了,絕對連還手的機會都還沒有。不,可能連逃跑都做不到。


    那最開始的警告這麽一想竟是無法做到的欺騙,既是欺騙我也是在欺騙她自己。


    明明自己已經將自己脆弱的一麵毫無察覺的展現給了別人,卻還在逞強裝樣。


    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我也經曆後,當在經曆這種事情的時候,如果自己無法走出來可能就真的永遠走不出來了。


    無論是墮落還是自殺,結局無疑都是悲劇。


    可人生又不隻是自己一個人的舞台啊!又不是一定要登台演出啊!


    「我也和洛貝絲一樣!失去至親之人的痛我也深有體會啊!」


    「哈?你在說什麽?你的父母不是出遠門了嗎?哪裏死了?」


    「···」


    我在探索伊娜之塔的休息時間會和大家聊很多事情。


    「我···」


    手部力量減弱後,洛貝絲艱難的躲動身子掙脫了我的手。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沒必要做到那一步···你很愛你的父母吧?所以更應該祈禱他們能早些迴來陪你。」


    「不是···」


    「我隻說一遍。我的事情你不要管,我也從沒有想過要自殺,那樣對不起布洛爺爺對我的養育之恩。我要做的,隻是一個人靜一靜···如果我無法走出來,我會主動退出冒險團···」


    「···你的想法是對的,隻是···我不會同意你退出冒險團的。」


    「隨便吧,你又不是團長你同不同意不重要。」


    「可團長是我的老師,家庭教師,她得聽我的。」


    「嗬嗬,你這個小鬼還是太小了。」


    洛貝絲嘲笑了我,可我並不生氣。也不,我可能也有些生氣···


    「我不小,一點也不小。」


    「你就是個雛鳥,連欲望都沒有,連毛都還沒長。」


    「誰說我沒有欲望的?我不小,我很成熟。」


    「你小,不論是身材還是年齡都還幼的很。我說···」


    「身體雖然小,但我的心理年齡一點也不小。」


    我打斷了洛貝絲的話。


    「···什麽意思?」


    洛貝絲露出一副不對勁的表情。


    此時,雷聲又一次響起。


    也是在這時,我不知為什麽會對洛貝絲說出了我最不能說出的秘密。


    伴著雷聲,我的聲音都變得莊嚴與嚴肅起來。


    「因為我是轉生者···」


    ****


    烏雲滿天的狂風暴雨中,一棟搖搖欲墜的破酒館裏傳來一陣夾雜著哭腔的嘲笑聲。


    達利烏斯·夏爾的一句話讓本就心情不好受的洛貝絲一下子跌進一種名為「種族命運」的深淵中,接近瘋狂···


    這一下子,本來口口聲稱沒有自殺傾向的角鬼開始變得極其不穩定。


    兒時被家族拋棄的記憶再一次披著恐怖的鬥篷化作萬象夢魘一步一步的卷土重來···


    「額啊啊啊啊啊啊!!!」


    驚聲尖叫的角鬼用指甲抓著臉皮,兩隻尖角亮起一股異樣詭異的黑色光芒。


    少年對於眼前陷入崩潰中的角鬼感到滿心自責,但他轉眼間又意識到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事情已經發生了,如果要挽救現狀必須得做出行動。


    少年見角鬼失控的愈加嚴重,於是做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伸手一把抱住了角鬼的身體,以幼小之身將角鬼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胸膛輕聲安慰。


    盡管辭藻樸實無華,邏輯雜亂無章,說話磕磕絆絆的,但這份真心真意似乎也傳遞給了角鬼。


    安慰了好一陣後洛貝絲才冷靜下來。緊接著,角鬼以一張空洞的臉推倒了少年。


    角鬼把頭埋進少年的懷裏一聲不吭,感受著少年身體的溫度。少年才發現,其實角鬼的身材也很嬌小玲瓏,就同小女孩沒什麽兩樣。


    然而沒過一會兒,角鬼又哭了起來,但這一次卻是小心翼翼的嗚咽。


    少年模仿他人的溫柔撫摸角鬼的頭發與後背,嘴巴一直在重複著安慰的話語。


    他願意傾聽角鬼的痛苦與不幸,並且發誓絕對不會離開她,絕對不會不會拋棄她,如果有假那立刻就被雷劈。


    轟轟!!


    「···額,因為今天的天氣本就是暴風雨啊哈哈···艸,真會挑時候···」


    「你願意···」


    「我願意。」


    「那···我討厭轉生者。」


    「額哈哈,每個人都討厭轉生者啦~」


    「但···你很特別。」


    「是並不討厭我這個轉生者的意思嗎?」


    「我有說嗎?」


    「啊這···好吧。」


    ···


    「今夜···你可能沒法迴去了···」


    「那就不迴去,留下來陪你直到你走出痛苦。」


    「···你那老師不會找你?」


    「會,一定是會的。但,夜鴉會幫我說明情況。」


    「你的妹妹?」


    「嗯。所以,別看我身材小,如果認真來講,我的心裏年齡可能比洛貝絲還要年長呢。」


    「哼···不是小鬼的臭小鬼···」


    「有點奇怪?算了。所以,你盡可向我袒露心聲,我都會接受哦~畢竟我們年齡差不多嘛~」


    「別得意忘形了···是心裏年齡,轉生者···」


    角鬼說完,呆呆的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以至於少年以為自己的臉上有東西。


    而隨後,角鬼閉上眼倒在了少年的懷裏。


    半響時間後,角鬼的嘴角漸漸活動···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沒有···我啊,之所以被家族拋棄,其實啊,是因為我無法鬼化···我有一個受到詛咒的魔加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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